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181)
他在这个世界上,母亲重病溘然长逝,父亲对他冷漠不言,而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师兄,如今却已然面目全非。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少年李廷玉对谢纾的怀疑一瞬间烟消云散,可他忽然间宁可自己继续患得患失下去,也不想看谢纾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却得来这样的结果……
“他总是对我那么冷淡,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啊?”
不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他,怎么会……怎么会为了他做那么多。
他眼前骤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石碑,在看见那石碑的一剎那,所有谢纾为他做的一切如海水倒灌般进入他的脑海中。
他忍不住用头去撞那巨大的、刻满了少年生命的石碑,撞得头破血流,血流进他的眼睛里,他颤抖地闭上眼睛,忍不住呜咽道:“够了,够了。谢纾,你这样……让我怎么还,让我怎么还啊。”
那明明是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能为风吹跑的少年。他眼底下是疲惫的青黑色,一双眼睛经历过无数生死与鲜血,却还浸泡着一隅温柔与希望。
他似乎听见少年在他耳边说:“好吧,你说要保护我,那我信你。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我也会把你当做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那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谢纾心里能有他的位置,却不知道谢纾的承诺重逾千斤。
因为他不可与人结缘,否则只会自身承受诸多痛苦。
可他最后看着李廷玉,还是心软了。
“李廷玉,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他浑身上下都是阴暗潮湿发霉的气息,那个英姿雄发的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来索命的冤魂厉鬼。
李廷玉猛地扭头,他看见年少的自己浑身湿透,站在面前,浑身上下都是阴郁绝望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李廷玉骇然,他猛地后退了几步,却被那黑衣少年抓住衣领,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李廷玉!!!”少年恨极,“你凭什么这么对他啊!!!”
李廷玉咳出一口血,他浑身灵力倒流,灵体仿佛被撕裂。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衣少年,瞳孔震颤,“你……”
春风渡已经酿造失败,灵体与神识开始反噬。他眼前多了一个年少的冤魂,在向他索命。
“我……”他颤抖着唇,情不自禁地辩解道:“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他要是告诉我,我怎么会这样对他?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没有告诉我……”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能原谅么?”
少年李廷玉一拳砸在他脸上,他目眦欲裂,眼睛死死地盯着未来的他的脸庞,脖颈处青筋暴起,他喘着粗气,“好。你说你不知道是吗?”
“可李廷玉,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碍于仙盟盟主的名声,不敢坦明自己喜欢上了魔教中人?”
李廷玉瞳孔一缩,“你在说什——”
“你明明只是因为害怕喜欢上谢纾,所以你故意对他不闻不问,视若无睹。他一直有向你求救,无数的细节都在你眼前,你有眼睛,为什么不会去看,有脑子,为什么不会去想?”
“你告诉我。谁家的仇人,会特意为了你的生辰,身负重伤,还要赶来给你送酒啊?!”
“有人这么在乎过你么?!李廷玉,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字字泣血,声声锥心。
春风渡抽了谢纾灵体,你有没有想过,他死了那么多次,承载的记忆如高高堆起的雪山,对他而言,抽灵体是多么沉重的负荷,你有没有想过?
那些无数次喝醉酒后沉默无言的疲惫,强撑着给他送酒来时勉强的笑容,还有少年口中的“承诺”。
“廷玉,我好疼。”
少年呜咽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你能不能……救救我。”
“我真的好疼……”
黑衣少年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是你一直在逃避事实!你自己扪心自问,你之前对谢纾扭曲而奇怪的病态占有欲,究竟来源于什么?!”
“我们都是同根生的狗。”黑衣少年冷笑一声,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就算谢纾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千古罪人,你也会喜欢他。情爱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只是因为你被权利欲望迷晕了眼,想要永远高高在上,所以你只能欺负他,就像学堂中的幼稚鬼,为了掩盖自己而扯喜欢女孩的头发。”
“不对!你放屁!我根本不喜欢谢纾!我恨他恨之入骨!”李廷玉吐出一大口血,他脖颈处的青筋因为气愤剧烈耸动着,他被逼问得发狂,愤怒地掐住年少自己的脖颈,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李廷玉指着年少的他的鼻子,愤怒地咆哮道:“那你呢?你明明做不到,为什么要向他许下那么珍重的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你从小就知道的道理!!!做不到还要说,就是懦夫中的懦夫,孬种中的孬种,窝囊废中的窝囊废!如果你不说,他又怎么会为了你走到这一步!!!”
黑衣少年也吐出一口血,他被这个问题重创,抬不起头来,脸猛地惨白,“我……!”
他痛苦地抱住头,“我……我……”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冲过去,把过去的自己狠狠扇一巴掌。
是啊。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他想表达自己珍之重之的心意,不应该对谢纾更好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