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195)
“最多一年,不能再多了。”
“就这一年对他好,一年过去后,就把他扔掉。”
他像是在说服谁,自言自语般道:“旅人会抓住伸进深渊的蛛丝,却不知道那蛛丝只会让他们短暂地上升,而当蛛丝断裂的时候,他们会摔进更深的深渊。”
他默了一阵,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袅袅升起的云雾,黑龙在他脸上缓慢地游动着,他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安慰谁:“小团子,别急。”
“哥哥不会放过欺负过你的人的。”
谢纾依旧继续学习一些基础的符箓,往日里他每次杀人,都要把自己关起来一天一夜,可是如今他屠灭了一整座城,把所有的尸体都焚烧化作灰,整个人却像是想不起那段时间的记忆一般,举止行为与往前无一不同。
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然而在某一天,他却忽然对宋白笙说:“我想学医。”
宋白笙一个踉跄,一口唾沫噎在喉咙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咳咳咳咳咳——什么玩意?学医?!谁学?我?还是你?!”
谢纾仰起头,“我呀。”
“你学——”个屁。宋白笙把后面两个字吞下去,拧着眉,“你连符箓都没学好,就想三心二意地学医?”
“我想学。”谢纾没什么表情,“不用你教,你给我一些医学的书籍,我自己看,自己摸索。”
“你摸索?你能摸索出什么?”宋白笙训斥,“学医比学符难多了,你知道那些经络的生长是如何的吗?你有那个胆量动刀吗?你能背下那些聱牙诘屈的知识?”
他话一顿,眉毛蹙得更紧,声音沉下来,“你在想子规城那些人?谢纾,猩红病是没有解药的,蓬莱那边倾尽百年,都没有研究出来,你怎么可能,”
谢纾摇晃了一下,对他伸出手来,不管不问,固执倔强道:“给我。”
宋白笙:“……”
他最后派人去往蓬莱,不远千里地“要”来了一些入门的书籍与药籍。
少年得到书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面,好几次宋白笙踹开门的时候,都隐隐有些火气,“谢纾,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咳——”
他扇了扇手,等看清门内的景象身躯一震,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
晨光从窗棂中穿透进来,屋内笼罩在昏暗的金色光影下,地面上高高堆满了如山的书,无处可落脚,满屋都是灰尘和旧书味,发黄的纸摊开在地砖上,上面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合和文字。
少年跪坐在一地的古书中,他眼下是一片又浓又重的乌青,脸色惨白得像鬼,一身红衣,仿佛一团烈火,却被尘埃染上,下一瞬就要被扑灭。
宋白笙抬起脚,艰难地踩在一块瓷砖上,整个人又惊又怒,“谢纾——出来!”
少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七天七夜,宋白笙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拽的时候,他还在喃喃自语,“怎么会呢?猩红疫真的不能治吗?为什么前人试了那么多药,都治不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谢纾!”
宋白笙看少年眼神空洞,表情茫然,知道他这是魇住了,他往少年后脖颈一捏,少年瞬间昏倒在他怀里,他摸着少年冰凉的手腕和紊乱的脉搏,额角青筋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撬开少年的嘴,给少年渡了一些灵药,少年呼吸气若游丝,宋白笙脸上的黑龙不安分地疯狂游动着。
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翻了房间里的椅子,怒道:“我就知道这小混账不对劲!我说他怎么回来后无动于衷……在这里等我呢!”
谢纾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手腕冰冰凉凉的,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小黑龙圆睁着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一双红瞳里包着眼泪,而自己的手被宋白笙抓着,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手腕上游走。
他一蹙眉,刚要把手抽回去,宋白笙却冷声道:“别动。”
谢纾脑袋晕乎乎的,“你在干什么?”
“画符。”宋白笙冷笑一声,“我在把你的命转到我这里来,怎么样,开心吗?”
谢纾身体一震,他瞬间要把手抽回去,宋白笙却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抬起眼,那张阴柔的脸上此时却冰冷得令人胆战心惊,“你不是不惜命吗?干脆把你的命转移给我,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谢纾咬牙,怒道:“宋白笙!”
“嘁。”宋白笙不屑地嗤笑一声,他的脸色不太正常,与以往相比,惨白得像是纸人,看上去浸着几丝凉意。
少年手腕被朱砂衬得极白,宛若白玉,宋白笙一气呵成,朱砂在少年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文。
那符文复杂至极,像是无数条线团缠绕在一起,偏偏又好像透露出某种规律,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眼花缭乱,脑袋发胀。
他一笔落成,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可整个人却莫名其妙像是衰老了几分,连小黑龙都瞬间萎靡下来,像只蔫了吧唧的豆芽菜。
它吃力地伸长脖子,贴了贴谢纾的脸,蹭了蹭,就有气无力地游动回宋白笙的衣襟中。
宋白笙刚松开谢纾的手,少年就猛地把手收回来,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宋白笙被他的目光刺痛,闭了闭眼睛,最后看着疯狂试图擦掉朱砂符文的少年,笑了一下,“别擦了,没用。”
那朱砂符箓在宋白笙提笔落成的一瞬间,颜色就慢慢地变淡,宛若燃尽的松蜡,一点一滴地融化进少年白皙如宣纸的皮肤中。
谢纾紧紧地盯着宋白笙,恹恹道:“随便你。”
又过了一个秋天,民间遇上灾荒,谢纾忽然开始带一些人回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