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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211)

作者: 夏唯一 阅读记录

只要你不难过就好了。

他没有考虑自己,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是他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动,依旧语气温和地安抚——即使谢纾把他当陌生人再次推开他。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用害怕,我们先把身体治好——”

可周不渡的话忽然停住。

少年怕是害怕得很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颤抖得厉害。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尖叫或者流泪地把他推开。

少年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红衣从他伸出的手臂滑落,露出一小截白得如玉,近乎发光的手腕,像是上好的名器,他抬起手,缓慢地,摸到了周不渡的眼角。

有点湿湿的。

不知为何,谢纾忽然觉得有点烫。

他不痛了,仿佛已经有人为他疼过,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手足无措。

他看见男人眼底的悲伤,因此在这样的一刻里,忽然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被人触碰,反而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忽然找到了同伴,犹犹豫豫地,最后抬起了纤细的双手,柔柔韧韧地缠上了男人的脖颈。

他好像也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就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舔舐他人的苦楚,明明自己伤还未痊愈,却像是一只主动袒露肚皮安慰人的猫。

“不要哭。”

他磕磕绊绊,笨拙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也没有家啦?”

他光滑的手臂擦过男人凸起的喉结,带起一阵湿热的风,周不渡只觉得一阵温暖的热气迎面而来,像是仲夏从海边吹来的夜风,接着,他就被少年双手双脚紧紧缠住,滚烫而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落在他的锁骨,仿若惊鸿落雁。

谢纾主动伸出手,抱了一下周不渡,笨拙地拍着他的脊背,“我陪你,你不要难过啦。”

第89章

谢纾坐在周不渡身上,他柔柔软软的身体贴上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双手搂着周不渡的脖颈,乖巧而温顺。

他用脸蹭了蹭周不渡,两个人的肌肤接触,像是冬日里互相取暖的两只小动物,他扬起脸,睁着眼睛看向眼前的陌生男人,眼神有些呆,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过很多人看他的目光,他们害怕过他,骂过他,打过他,恨过他。

可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为他难过。

周不渡扶着谢纾的腰,怕少年从他身上摔下去。少年的腰线塌陷下去,骶椎骨上方有一对小小的腰窝,正好够男人把手指严丝合缝地掐上去。

谢纾有些痒,他想要躲开,男人的手没有很用力,可是刚刚好把他桎梏在那个位置。

房间一时间落针可闻,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烛火跳动着,相迭的影子仿若水||乳||交||融。

窗外点点滴滴的雨顺着黛青色屋瓦坠落,树影摇曳,草生结子,花承雨露,灯花飘落,三更梦断。

“是是。”

周不渡弯了弯眼睛,轻笑了一下,呼吸落在少年的耳旁,宛若飞扬的蒲公英吻过脸颊,温柔多情,“欠你的拥抱,这下又多了一个。”

.

沈乘舟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鲜艳得仿若盛开了一地的石蒜。

他跪在地上,血打湿了他的衣襟,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他佩戴了十年的剑,如今已然从剑尖,一直到剑柄全部破碎,一片又一片的碎片散乱一地,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再难重圆。

他吃力地似乎想要站起来,可是刚欲起身,便又踉跄了一下,重新跪了下去。

“砰”

膝盖重重地磕进雨后的泥里,碎石将他的膝盖划得鲜血淋漓,扎进他的血肉里,他身上穿着的大红婚袍,此时被泥污沾染,狼狈不堪,好似刚刚才在泥地中打过滚。

他手指痉挛,颤抖地抓着地上的泥土,浑身剧痛,腹部中的金丹隐约有破碎之势,烫得惊人,仿佛有人活生生塞了一颗滚烫的燧石在他的身体中。

疼。

怎么会这么疼?

他修的无情道,可为什么心脏却像是被人捏紧了,抽痛得如此厉害。

他抓着胸前满是鲜血的衣襟,那颗冷寂了好多年的心,此时终于又滚烫地在他胸腔中烧灼起来。

沈乘舟尝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爬起来,他孤魂野鬼似地,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往最初他与谢纾大婚时的洞房跑去。

如今距离他们成婚之日,已过了一月有余,春死夏生,两旁的三千石阶一直蔓延向上,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他跑得太快太急,被自己绊倒,膝盖磕在石阶上,隐约听见了骨头碎裂之声,可是他依旧爬起来,不顾奔跑中摔落的玉冠,披头散发,不断地往那个方向跑去,几乎是连滚带爬。

谁能想到堂堂昆仑掌门,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天?

春红已谢,曾经漫山遍野的桃花,如今已一寸寸凋零,碾落成泥,隐约还能见到那日大婚时,炸响后的鞭炮碎屑,满地铺红。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婚服闯入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大红灯笼残破不堪,在半空中吱呀吱呀地晃荡着,透着一股灰旧寂灭的气息,红烛燃尽,蜡炬成灰,飘散在空中,吹了他一脸。

红蜡再也无法燃烧,只剩下凝固在桌上的蜡泪,静静地看着这个闯入者,冰冷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一地萧索。

花烛依在,却再也不见当初那个与他共同牵着红绣球,一同踏入此门的红衣少年。

沈乘舟呆呆愣愣,他孤身一人站在洞房中,身上的婚服满是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