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215)
“谢纾究竟在哪里!!!”
沈乘舟头痛欲裂,他整个人魔怔般抓着手中那捧灰烬,手指颤抖得仿佛痉挛,他静了一瞬,面对宋白笙的指责,他无话可说,最后只是嘶哑道:“我已经告诉你了。”
宋白笙猛地一顿。
沈乘舟看着他,他跪在地上,弓着背,像是一条被抽掉脊梁的狗,他看着宋白笙,像是想笑,又像是笑哭,那张本该冰清玉洁,如寒山匪石般的脸此刻遍布鲜血。
他说:“谢纾已经落入忘川河里了。”
房间安静下来。
风在窗外呜呜地低号着,死寂蔓延开来,枯叶凋零,风吹过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叫。
宋白笙这次听清了,他脸上报复得逞的笑容不见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消化沈乘舟说的什么,喃喃自语:“落入忘川河……是什么意思?”
“喂,沈乘舟。”他往前一步,揪住沈乘舟的衣领,把人从地上如丧家之犬一般拖起来,“落入忘川河……你们有把他捞上来吧?昆仑看守的就是忘川河,你们看见有人落水,肯定会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吧?”
“那他现在是怎么样了?感冒发烧了?”他眉毛拢起来,“啧”了一声,想起小麻雀那总是过于孱弱的身体,风一吹就倒般,“小麻雀身体不好,还不喜欢吃药,我把他带回去,有办法让他乖乖喝药,你们——”
他话音未落,沈乘舟就打断了他,脸上是木然的笑:“宋白笙,你醒醒。你难道不知道忘川河吗?”
他轻声道:“……凡过忘川河者,无论几何,必沉一人。”
“谢纾自己跳了下去,却把一个孩子……推了上来。”
宋白笙怎么可能不知道忘川河?那是天下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禁地,是无数小孩深夜中的噩梦,是昆仑山最遥远最穷凶恶极的边界。
落入忘川河者,生魂被撕裂,记忆被淹没。
魂飞魄散。
那个少年还那么小,他身上还满是伤痕,眼底下全是乌青色,抬起眼睛时,那双空洞涣散的眼眸满是疲惫之色。
在少年还在魔教时,他曾经抱过他,少年筋疲力尽后无声无息地昏倒——其实谢纾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毛病了。他总是会短暂地失去意识,那一次恰好被宋白笙撞见,他把少年抱起来时,怀里的人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体比他皮肤冷太多,令他误以为自己抱成了一块冰,满是不正常的凉意,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少年唇色白得几乎透明,下颔线清瘦线条脆弱,那重量轻得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猫,令人联想到一个破碎后缝缝补补才好不容易重组的花瓶,好像他再稍微大力一点点,就要在他的怀里碎掉了。
可他对那样的一个孩子,在他临走前,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别再回来了。”
那其实只是一句气话。
可他没想到,少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宋白笙胸口被细细密密的刺填满,生生的疼,脸色瞬间惨白。
他踉跄几步,脸上的黑龙张开血盆大嘴,卡在他变得赤红色的眼睛上,他半张脸上全是瑰丽惊悚的龙纹,像是一副诡异的浮世绘,令人头皮发冷。
他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他的心脏剜出来了,“沈!乘!!舟!!!”
“你怎么敢!你怎么舍得!!!”
他们两人如今一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另一人被魔龙侵蚀了大半个身体,眼角不断流出猩红色血泪,面目如鬼,狰狞可怖。
他们本该飞升成仙,如今却都因为一个人,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
沈乘舟没有理宋白笙,他被宋白笙剜了心,所以也要回挖下来,即使用牙齿撕咬,也要扯下他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他捧着手上那抹余温尚存的灰烬,灵力汇聚指尖,决定用生命去修复,即使逆天而行将折寿损命。
可宋白笙一拳打在他脸上,沈乘舟瞬间呕出一口血,手指痉挛,只来得及把那捧灰烬护在心口,便倒在地上。
“你有什么脸?沈乘舟。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后悔给谁看?!”
宋白笙抓着他的衣襟,又狠狠给了他一拳。
沈乘舟被他打得眼眶几乎要裂开,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那捧灰烬,另一只手也毫不犹豫地往宋白笙的脑门上砸,怒道:“你质问我——那你呢?宋白笙!是谁他流离失所,背负全天下骂名这么多年!”
两个人互相痛殴着,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地板被他们砸凹陷下去,裂纹如蛛网般遍布。两个人拳拳到肉,招招致命,双眼猩红,都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下的全是不留一丝情面的死手。
宋白笙嘴角溢出鲜血,沈乘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眼眶裂了,满嘴都是碎肉的血。
他几乎连灰烬都握不住了,整个人倒在地上,疼痛让他的意识模糊,眼前一会黑一会白,天旋地转,看什么东西都是鬼影重重。
他与谢纾之间,没有其他的联系,唯独这张婚约,独一无二,是谢纾曾经喜欢过他的证明,他怎么能丢,怎么敢丢,怎么愿意丢。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生出了把这捧灰烬吃下去的想法,这是谢纾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他没有保护好,起码也不能再次分离。
可是……宋白笙有什么脸这样质问他?
“呵。”
宋白笙停了下来,“沈乘舟,很好笑吗?你笑什么?”
“很好笑啊。”沈乘舟沾满了血污的唇勾了勾,眼神中带着怜悯,又掺杂着嗜血的报复及恶意,“我笑你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