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264)
【谢琅说的五百多个药人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浪不断地拍击礁石,汹涌澎湃,苍穹像是个胸膛被人挖出心脏的人,不断有泪水从那空缺中漏出来。
在晦暗不明的天地间,云飞歌回头,在暴雨中,他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道:“琅哥,我信你。”
谢琅内心触动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把云飞歌当个无关紧要的小弟而已,又或者说,一个合格的工具。可眼下,他被万人围剿,千夫所指时,云飞歌居然愿意顶着轩然大波,站出来为他说话。
“飞歌,你……”
他鼻子一酸,说话声居然带着那么一点哽咽。
是啊,所有人骂他的时候他不觉得委屈,可一旦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对他说“我信你”时,那些积压的委屈却如洪水爆发,冲垮堤坝,铺天盖地地将他湮灭。
他狼狈不堪地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动容道:“谢……”
然而他还没感动地说一声“谢谢”,云飞歌接下来说的话,便让激动的神情一凝,如坠冰窟。
“其实胭脂笑是你炼制的对不对?”
云飞歌压低声音,他神色紧绷,眼角不正常地抽搐,从嗓子眼里挤出声:“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你气头上的话,你怨大家不相信你,所以故意这样说来刺激他们,对不对?”
“……对不对?琅哥?”
他嘴上说着“我信你”,可自己也没察觉到,在他看向谢琅坚定不移的眼神下,隐隐约约带着恳求之色。在那样的神色下,谢琅却脸色发青,如同嗓子眼里吞下了一粒沙石,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不”来。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也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想成为蓬莱岛主,你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因为谢纾被质疑。”
“所以你只是太生气了,生气此时他们居然又因为谢纾质疑你,才说出那些气话。”
他安抚般说道:“没关系,等他们看见谢纾是如何残忍地杀人,他们便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知道此人自私自利,恶毒无比,并非什么好东西了。”
那信任的眼神在他心头上又加了一座高山,他被压得几乎窒息。谢琅忽然很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问他,那如果,胭脂笑真的不是我炼制的,你会怎么看我?
可他没敢问出来,因为云飞歌的声音依然在他耳畔盘旋,“我一定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琅哥。”
明明还在夏日,谢琅看着他的眼睛,却忽然觉得喘不过气,透体生寒。
信任从来都是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前,他借着他人的信任平步青云,可眼下,他就真如即将被水倾覆的舟,被那样信任的眼神绑架裹挟着向前冲,而前方即是飞湍瀑流,万丈悬崖。
——随时就要,粉身碎骨。
于是他只能滑稽可笑地张大嘴,任由雨水灌进他的嘴巴,却依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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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中,虞爻脸色大变,“你要吃蛇毒草和人面花?!你不要命了?!”
他难以置信地站起来,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的少年,道:“你疯了不成?你到底拉我来做什么?你要找死能不能别扯上我,你……”
谢纾却忽然扔给他一迭手稿,虞爻猝不及防地被丢了一脸,手忙脚乱地接过,“这是什——”
他话语一窒,那手稿上密密麻麻,写了数不清的字符与画,笔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有着形态各异的药草,旁边写着每个药草的注解,详细至极,可以看出花费了难以想象的心力。
他原本傲慢至极,对眼前这个传言中“千古罪人”的血观音一点好感也无,同时对于他的狂妄之言嗤笑不已,可在这密密麻麻的手稿丢过来那一刻,他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瞪大眼睛。
“我看了超过一百本关于猩红病记载的古籍,猩红病只能以毒攻毒,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药,因为有太多的药,不知道药性,也不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未曾有人能治愈这样的疫病。”
“但我可以。”
“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有一缕发丝黏在少年的肩头颊边,他一双眼睛明亮如天上星辰,狂妄道:“也只有我可以。”
死寂。
山洞中,安静得仿若凝结的冰,而幻境外,所有人都陷入巨大而漫长的沉默,震惊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在这最后一次的记忆回溯中,他们亲眼目睹谢纾死了……超过五百多次。
少年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次数,终于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个深入骨髓的戳印。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们再回想起今天这个风雨飘摇的夏日,以及那隔着雨与雾看到的那抹红色,都忍不住因为他而心悸,心痛到落下眼泪。
他们亲眼目睹那巨大石碑上,刻痕疯狂地,以一种惊雷草长似地速度成长增加,那面石碑上,满是扭曲而歪斜的“正”字,一笔一划,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令人心惊。
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寥寥数笔,那每一笔,都代表着少年若无其事地一遍又一遍地疯狂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就像一粒粒雪籽落在他们的心田上,却骤然引发雪崩。
那一幕一幕闪烁着刺痛在在场的每一个人。
胭脂笑到底是怎么样来的呢?居然是这样的蠢办法,飞蛾扑火一般不断地重复尝试。
可是这一刻,却没有人笑谢纾蠢了。
因为根本做不到。
“同心莲,吃下去浑身冰冷,太阴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