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284)
……胖了点,不是上次他碰的时候,仿佛用力一点就要碎的模样。
他一想到有谁碰了眼前的人,就嫉妒得要发疯。每次在谢纾面前,他那伪君子的面具就无所遁形,成了一只仿佛失去项圈的疯狗。
可是他居然还要腆着脸,求着眼前这人把绳子重新捡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然而他就是这样做了。
“谢纾,我不怪你骗我,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你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好吗。”
他上前一步,卑微地道:“你骗我是应该的。是我不该误你,害你受苦。你要报复我,我接受了。”
“你看,我已经瞎了一只眼了,”他摸着自己右眼上的疤痕,像是一只伤痕累累不断围着主人打圈试图博得怜爱的流浪狗,叼着绳子卖惨,试图祈求主人重新给它系回来,“我过得很惨,很痛苦。昆仑没有人再承认我是掌门了,我的寿命折损了至少十年,修为也跌了一个大境界……”
他不断论述为了谢纾,他失去了多少东西。可谢纾还没回答,抱着他的鬼面白衣就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发出一声哧笑。
沈乘舟将自己的目光从谢纾身上撕下来,一寸一寸地把头偏转过去,神经质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周不渡举止之中的轻蔑简直快溢出来了,他薄唇上下轻轻开启,毒蛇一般正中靶心,“自作多情。”
沈乘舟脑袋“嗡”了一声,一瞬间仿若重回昆仑之巅,他与穿着嫁衣的少年牵着绣球,在唢吶高鸣、锣鼓喧天中跨过火盆,三拜天地。
少年蹦蹦跳跳地跃上台阶,哼笑道:“怎么?大师兄想起我是谁来了?心疼了?”
……他那时怎么回答来着?
他想起自己漠然地看了谢纾一眼,最后缓缓吐出四个大字:
“自作多情。”
沈乘舟像是忽然被打了一巴掌。
……是谢纾爱他爱得太深,是谢纾一厢情愿,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可谢纾此时看向他的目光茫然陌生,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那个白衣男人怀中,一副依赖的模样。
如今想来,昨日种种,都仿佛是笑话。
沈乘舟像是被狠狠踩了一脚似地,几乎跳起来,他费力挣脱周不渡对他的桎梏,恨不得用眼神把周不渡钉死。
他从刚刚就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白衣人感到恼火,只是想着先哄好谢纾,可周不渡这句话简直是往高高堆起的干柴中迸溅出一粒火星,让他轻而易举就怒火中烧起来。
他提高声音,对着他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他和我一起长大,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又认识他多久???他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难道以为,你就配得上他了?你不过是他拿来气我的工具人罢了!”
他再也忍无可忍,拔剑直接劈砍向这个碍事的鬼面白衣:“滚开!!!”
他满身杀意地提着剑席卷而来,可他到底是道心破碎,那剑连原本三分之一的力度都未使得出来,然而即使如此,威力也不可小觑。
周不渡只是双眼一眯,他将谢纾轻轻一抛,在他身下掌心绵柔地运了道劲,平稳无波地把意识开始模糊的少年递给了小黑。
小黑仓促把谢纾接到怀里,甫一抬起眼,便见到两道雪亮的光芒狠狠相撞,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顿时刺拉拉地响彻客栈。
剑风将周不渡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可他举止轻慢,一柄雕花折扇甚至没有展开,扇尾微抬,上面挂着的铜钱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就那么直直地与沈乘舟那气势凛然的剑撞在了一起,咔嚓一声——居然把沈乘舟的剑撞出个豁口!
沈乘舟的心脏狂跳了几下,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便瞧见了周不渡嘴角的一丝讥笑,在他那出尘的气质和样貌下,居然生出了几分邪气。
沈乘舟根本不信邪,他飞快地提剑后撤,脚猛地一蹬地,借助冲力又重新冲了上来,剑与折扇之间顿时一阵“呛啷”作响,这一次,沈乘舟用了巧劲,一只手飞快地腾转挪移,横砍劈刺,试图以速破力。
可这鬼面白衣如同咆哮海浪中巍然不动的礁石,他神色甚至没有一丝变化,只是低垂着眼,手轻飘飘地抬起,接着以外人几乎看不清的残影之势,在每一寸即将被沈乘舟刺到的地方,都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怎么可能?
他惊骇地抬眼,与周不渡对视——那双本该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怀着最大的恶意向他袭来。
那双眼睛明明白白,表达清晰地看着他这副披头散发、瞎了只眼的狼狈模样,仿佛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永不得超生。”
沈乘舟意识到什么,表情骤然狰狞起来。
某种预感在敲击着他,没错,就是眼前的人夺走了他的记忆,如果不是眼前人,他怎么会和谢纾错过,怎么会再也找不到他。
他再次一剑劈去,嘶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把小师弟还给我!!!”
周不渡神情淡淡的,他轻飘飘地躲过沈乘舟这一剑,笑了笑,极有涵养道:“想知道?”
他的表情骤然冷下,森然道:“沈乘舟。”
他带着森然的杀意,血红色占据了他的瞳孔,他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一点也不先斩后奏,彬彬有礼地说:“我要杀了你。”
沈乘舟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何对自己带着那么深的恨意,分明应该是他恨眼前人消除了他的记忆,他才该是恨意滔天的人,可眼前人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捅数十刀,把他的血肉一丝一丝剥离出白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