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299)
“因为,这是我给自己曾经取的名字。”
周不渡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微笑起来:“不过如今,我嫌它恶心,便不要它了。”
这不就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恶心么?沈乘舟更怒,“你个冒牌货——口无遮拦!”
“是么?那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能回答得上来,我便承认我是冒牌货。”
沈乘舟一顿,立刻看了一眼被小黑抱在怀中的少年,若是周不渡承认他是冒牌货,自然他前面对他说过的话会土崩瓦解,谢纾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眸光一闪,压下一闪而过的喜悦,若是能把谢纾抢回来,软磨硬泡,总该有回寰之地。
周不渡问:“其一,你母亲姓甚名谁,出生何处?”
沈乘舟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冷笑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他正欲开口回答,可忽然脸色一僵。
因为他脑海中瞬间翻腾起关于母亲的记忆,竟然如隔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他皱了皱眉,却依然保持冷静自持,胡诌道:“……我自小便是孤儿,哪里来的母亲?只有夫人捡我回来——”
周不渡:“那么,其二,你与谢纾初见何时何地?”
这个沈乘舟能回答上来,“我受伤后,他急匆匆地跑进我房间来看望我——”
可那真是初见么?
不然为何身边人,见他那当初那般漠然地对谢纾说话,眼中怪异与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沈乘舟心瞬间凉了一块,他猛地抬头,质问道:“是你干的?我失忆果真是你?!”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小师弟,怎么会阴差阳错地错过!”
他浑身颤抖起来,愤慨万分,原来是此人,害得他与谢纾擦肩而过?
可周不渡看他这般模样,只是失笑,他将折扇收起,在掌心中不紧不慢地敲着,漫不经心:“天道真是太过敷衍,就算要做我的复制品,又何必做得如此粗制滥造?”
“此等心智,真是脏了我的相貌——沈乘舟,你为何不反省一下自己呢?”
沈乘舟一怔,周不渡慢声道:“分明是你以色看人,觉得谢纾长相身份远超于你,你心有不甘生出妒恨。明明有那么多端倪可以去发现,是你鼠目寸光——”
“他那么喜欢你这张脸,你就没有一丝疑惑么?”
他不给沈乘舟辩驳回答的机会,继续道:“你不会有,你只是沾沾自喜,为此而感到傲然,你只想要享受他的喜欢,因为好似这样,你就把他从比你高的位置拉下来——去俯视。”
沈乘舟脊骨猛然一个激灵,他像是被重重地踩了一脚,有些失控道:“我没有……我没有!”
“是么。”
周不渡不理他苍白的反驳,继续问道:“那么我问你,谢纾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天气,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又是什么?”
沈乘舟如遭雷击,他茫然地睁大了嘴巴,像是一个阴雨天太过窒息而浮出水面张嘴的鱼,看上去呆愣而笨拙,“他、他最喜欢晴天?最、最喜欢吃……我如何知道这些?!”
“我毕竟失忆过!我——”
“可往后那么长时间,你为何都不去了解他一点半分呢?”
周不渡声音寒冷彻骨,“沈乘舟,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是你凭什么不知道,他最喜欢吃桂花糕、最讨厌吃芹菜,最喜春日晴,最厌冬日阴。”
“他平生最爱热闹八卦,看上去是个没心没肺、不思进取的纨绔,可是若真是遇到事了,他却不曾彻底逃跑过,放下过——我倒真的希望他能再懦弱胆小一点,这样,就不至于为情所困,对你,对你们这群狗割舍不下,而受了一身伤。”
少年就如一把缀满了宝石的长刀,看上去珠玉其外,其内却并不藏着败絮,剥去一身关锁尘劳,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却是一截如舐血剑脊般的脊骨,锋芒璀璨,尘尽光生,绝艳暴烈,是一把漂亮的绝世名刀。
是黑暗中燃起的薪火,滚烫而热烈。
又岂容凡夫俗子沾染?
“沈乘舟,你的记忆漏洞百出,正是因为,你只是天道为了稳定轮回,欺骗谢纾以死救苍生而捏造出来,一个空洞的傀儡——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你本就不该存在。你只是谢纾找不到我,才误将你当成了我的一个替身罢了。”
他一字一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这话时,狂风顿起,他的长发随风而起,在他身后凌厉地张开,如同一簇簇尖刺,一双狭长眼眸滚动着噬人的血红,冷漠地俯视沈乘舟,好似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别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又是自作多情!
沈乘舟几欲疯魔,可他一身狼狈,看上去滑稽不看,与自持的周不渡相比,确实如同一个劣等仿制品。
原来他……什么都不是么?
“我不信。我不信……”
他猝然瞪大双眼,怒道:“天道在哪?我非得祂亲口告诉我,我怎会是你的替代品,我——”
若是他承认周不渡的话,那他这些年存活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若是一个人,连出生都是毫无意义的,那他究竟该如何立世?
窗外寒风凄凄,冷雨吹进屋内,打湿了他半边身子,沈乘舟跪在地上,捂着脸,嘴里喃喃道:“我不会相信的……”
他试图搅弄自己的脑海,翻弄出可以用来反驳周不渡的东西,可是周不渡对他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这本身就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实,毕竟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一个人的人,莫过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