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36)
谢纾呆了呆,他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扬起了笑脸,“嗯”了一声,跑开了。
谢纾一走,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贺兰缺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她低头捏了捏手中的宣纸,“影。”
有黑衣人落在她身旁,她把宣纸递过去,神情有些冷淡,“去查。”
黑衣人怔了一下,“这不是少爷……”
“怎么。”贺兰缺掀起眼皮,深黑色的瞳孔望过去,“你也以为他在无理取闹?”
她的瞳孔黑而静,睫毛纤长,谢纾的眼睛就是继承自她,是一双漂亮得宛如黑曜石的眼。但是当她没有笑容看人时,那双眼却猝然冷厉下来,像是这对黑曜石分明的棱角暴露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光是对视就令人下意识地避其锋芒。
黑衣人赶忙低下头,贺兰缺摸着茶盏,瞳孔一片冰凉,她看着谢纾离开的方向,“我忙于公务,他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引起我的注意力。”
“这些人恐怕不只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私下里恐有小动作。”
她言简意赅:“查。”
【居然还有这一层?】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谢纾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居然是在旁敲侧击,告诉夫人这些人有问题,我误会他了?】
【我觉得没误会,按照谢纾的行事风格,他确实是想杀了这些人,只不过夫人过度宠溺他,所以才这样说。要我说,夫人就是昏了头。】
【你什么意思?你在说夫人的不是?】
【有什么好吵的,就算谢纾此时是真心为他母亲着想,那几年后的昆仑之乱,他又是怎么对他母亲的?你们忘记了?】
一弟子语气嘲讽。
【他现在只是年龄小,在乎母亲,粘着母亲,无非是因为如果夫人不在,他作威作福的那些权力该向谁要,又该向谁取?】
【别忘了,夫人就是因为谢纾才死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望向谢纾的目光重新又变得怨恨起来,像是一只只恨不得啖其血肉的野兽。
他们忘不了昆仑之乱中,谢纾对他们的背叛,忘不了谢纾与魔族勾肩搭背,在月下折断了一根桃花,他的目光与月色一般冰凉,看向他们时,仿佛他们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背叛永远都是鲜血淋漓的。因此他们也必将鲜血淋漓地报复回去。
梦境中的桃花依然纷纷扬扬,谢纾一边踢着石子一边离开,表情有些闷闷不乐。
贺兰缺虽然对他是掏心挖肺的好,平时总是给他塞各种小零食小点心,可父亲一直闭关,作为天下大宗,昆仑自然有数不胜数的事务要处理,说一声“案牍劳形”也不为过。
因此即使是爱他,也总是如浮光掠影,他只来得及浅尝辄止与母亲在一起的温情,就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
他出了门,眼前是昆仑的三千石阶,他本就不太开心,一想到又要爬这三千石阶爬得一身汗,就心头火起。
余光忽然一瞥,接着,便抓住了花树下的一个少年,不容置疑道:“喂!你!”
他拦在那个少年面前,抬了抬下巴,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踩在玉石阶上。
“背我下山。”
第19章
昆仑的桃花正是开得最盛的季节,漫天遍野地灼烧着,像是一片茫茫大雪,盖在了尚且年幼的两个少年身上。
少年站在桃树下一手执卷,穿着昆仑雪白的校袍,低垂着眼眸,一头墨色长发松散地绾成一束,桃花落在他的肩头,春光正好。
听到他的声音,白衣少年正好从书卷中抬起眼。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他与谢纾隔着重重花影遥遥相望,满地铺红。他眉目俊秀,神情淡淡的,一双桃花眼古井无波,深沉得似乎不像是一个少年郎。
谢纾忍不住一呆。
虽然谢纾知道自己好看,但是眼前的人和自己的好看不太相同,更像是冰川雪原上极为罕见的一寸莲,遗世独立,冰清玉洁。因此他就像是小孩见了新奇的玩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星辰般亮起。
他跟个大扑棱蛾子似的,连跳了好几阶白玉石阶,居然硬生生地冲到了白衣少年面前,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颐气指使地口吐狂言:“我要你背我!”
梦境外,众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遇到了哪个倒霉蛋?默哀。】
【话说谢纾也太娇气了吧,爬个石阶而已,怎么还要人背?】
【他这样说话,不是侮辱人家吗?这人并不是他的仆从吧?】
众弟子对谢纾的态度有些不满,有一个弟子忽然问道:
【不过我有些疑惑,你们看得清画面中那个白衣少年的脸吗?】
【……我看不清。】
【等等,我也是,像是罩了一层雾。我以为是我眼睛不好使了。】
【但是看气质,应该也是个好看得紧的。】
【这难道是谢纾的记忆缺失吗?】
众人迷茫了一瞬间,有人试图解释:
【怕是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因此谢纾也不记得他的脸了。】
【我似乎有印象,虽然我也不太记得这名少年是谁,但是他后面好像被谢纾找了很多麻烦。】
【不过血观音真是自小就如此任性。无可救药。】
他们议论纷纷,梦境依然在继续。桃树下,谢纾顿了顿,他踮着脚尖,像只小兽在少年的衣袖上嗅嗅闻闻,接着不顾少年蹙眉不悦的表情,抬起头,笑容灿烂:“你长得好看,味道也好闻,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