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47)
方丈笑了笑,“他为了血观音,天道都敢斩,小小的因果咒在他眼前,你觉得能挡他的路?”
“那我们佛门为什么不阻止他……”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邹狗。”方丈叹了口气,“我曾经与白衣修罗做了一个交易。”
“他若是能杀了这一届的鬼王,”他负手离去,“我就不干预他做任何事。”
“而且,”离开前,方丈回头望了一眼,似乎看到了那坠入忘川河中的红衣少年,让人想起了颤抖着翅膀的红蝶。
“我们所有人……都欠他太多了。”
方丈透过虚空,凝视了一会那个少年,转身离去。
忘川河被白衣人一剑劈开,宛如盘古开天辟地,洪荒最开始一般,天地倒流,所有河水如火山爆发喷向天空,最后成血雨一点一滴重新落回这片荒芜的大地上,汇聚成一片血海。
一个湿漉漉的少年被白衣人从血海中横抱起来,如同打捞一个破碎的梦。
白衣修罗珍之重之地把他抱在怀里。小黑撑起一把伞,沉默地撑在二人头上,红色的雨珠弹跳开,在纸伞上发出沙沙声。
周不渡柔声道:“是是。”
他伸手摩挲着少年的面孔,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像是在描摹一副水墨画,烙印在他的心头。
“你的记忆太混乱了……如果想要治好,需要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是因为情绪过载形成的秘境。只有把痛苦的记忆全都释放出来,才能慢慢让失魂症患者重新恢复理智。
失魂症的表现为梦游,记忆混乱,情绪紊乱,三百年重复而绝望的记忆,能维持清醒至今,很厉害。
这个治疗过程并不短暂,但是他愿意等。
“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可是,能不能求你,答应我。”周不渡低声,他抓住谢纾的手,把掌心放在谢纾的指尖,声音短促地哽咽了一下,可是又很快地恢复平静,他道:“……让我帮你塑造这个幻境,治好你。”
他闭着眼,等着谢纾的回答。
他想,那么痛,他怎么可能还愿意睁开眼睛,活得那么累,他……
他忽然浑身一僵,低下头。
谢纾意识混沌,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可那眼皮如重千斤,他刚掀起,又沉重地闭了回去。
可是隐隐约约,他从那人的衣襟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那槐花香暌违多年,久别重逢。
所以,他拼尽全力,指尖颤抖。
在周不渡的掌心,缓缓地,坚定地,打了一个勾。
周不渡浑身一僵,低着头,把头死死地埋在力竭昏过去的少年肩颈里,他剧烈地颤抖着,咬着牙,眼睛通红。
谢谢你。
你又救了我一次。
原来真的有人,能比野草还坚韧。
在被打碎了那么多次后,还想活啊。
***
傍晚,天上罩满了灿烂的薄云,落日铺盖在青石砖上,像是熔化的铁水。
祝茫重回到昆仑山脚下的小镇。
小镇名叫亡村。说是村,但现在其实已经慢慢发展成一个小镇了。镇子上很发达,此时夜幕即将降临,星垂平野,有不少夜市的摊子被支起来,卖糖葫芦的、点心的、香囊的……什么都有。
他自从当年被沈乘舟从那个巷子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此时他重回故居,却莫名其妙带着一股他乡之人的格格不入感。
他穿过灯火辉煌的夜市,与人潮摩肩接踵,有人撞到他,不满地嚷嚷:“喂!做什么!没长眼睛吗!走路能不能看路……”
那路人话未说完,忽然卡在喉咙里。撞到他的人一身青衣,腰上挂着一把佩剑,是个修士。
只是眼前之人头发散乱,被他撞到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男人忽然就哑巴了,声音骤然小声,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走,走路还是要小心啊。”
他是个凡人,不敢惹修士,本想掉头就走,猝不及防被一只伸出来的手拉住。他吓一跳,差点一蹦三尺高,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青衣人声音轻轻地,似乎怕打搅谁的梦,“你有没有……”
男人惊慌地抬头,就听见那青衣人继续喃喃自语,带着一点期盼和绝望,问道:
“你有没有见过他。”
“谁?”
青衣人怔了怔,笨拙地伸出手,比了个高度。
“他穿着红衣,头发披散下来,腰上配着一块血玉。他很好看,你见过一眼,就不会再忘。但是他好像生病了,很严重,会死掉,所以我很急着找到他。”
“你见过他吗?”
男人有些不耐烦,“你说的这人是谁啊?穿红衣,长得很漂亮……总不会是血观音吧?”
青衣人恍然,点了点头,“我听过有人这么叫他。”
男人骤然色变,他猛地跳开,“喂!大家!这里有魔教之人!!!”
祝茫怔怔地站在原地,男人还在扯着嗓子喊:“他居然在关心血观音!那个杀人无数的血观音!不是魔教子弟还能是谁?!”
青衣人急急地扯住他的衣袖,“你认识他是不是?你知道他对吗?他在哪,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刚扯上男人的衣袖,就被一巴掌扇开了。手掌瞬间通红一片,他站在原地,周围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咦——你看那人,他居然在找血观音。”
“魔教子弟吧,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做了多少错事呢?”
“魔教之人滚出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