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春(22)
这个杯子是季岳和陈思慕第一次出去旅游的时候在景区买的纪念品,季岳那个早就不见了,陈思慕一直很宝贝的留着。家里没有一次性纸杯,陈思慕知道季岳不欢迎齐悦心,用了待客用的玻璃杯一定会惹他不开心,只好用自己的杯子给齐悦心接水。
季岳要把马克杯丢进垃圾箱里,陈思慕伸手去抢,争抢间季岳不小心碰到齐悦心的口红印,他仿佛被蛰了一般的松开手,杯子坠落,碎成一地覆水。
“季岳,”陈思慕看着一地的碎片,“如果有一天......”
一句话在口中吞吐许久,陈思慕如同被一支箭射穿了喉咙,他的声音被鲜血浸透了,每一个字都发着疼。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和齐悦心一样的人,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那天晚上,陈思慕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他连续两周住在老冯校内的那所老房子里,季岳主动联系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季岳也不明白陈思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难道他和齐悦心的关系真的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突飞猛进,已经超越他们两个七年多的友谊了?他说的那句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陈思慕怎么可能和齐悦心一样呢。
陈思慕刚挂掉季岳打来的电话,旁边的齐悦心就亮着一双八卦的眼睛凑过来看他。
“说什么了?直男开窍没?”
季岳如果能开窍那就不是季岳了。陈思慕摇了摇头,继续改他的论文。
“唉,不要爱上直男,会变得不幸。比如某些人,现在有家都不能回了。”
满眼的数据进不到脑子里,陈思慕知道自己并非是有家不能回,季岳很希望他回去。是他不敢。
季岳松手的那一瞬间,摔碎的不只是杯子,还有他懦弱的爱情和伪装的豁达。
陈思慕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同性的爱意无论多么赤诚单纯,对于季岳来说都只是一种冒犯。自己选择去爱,就是选择了被伤害。可这一切都不是季岳的错。
但没有人不渴望在爱中得到回应,陈思慕想,就算季岳不能接收他,但是他可以对自己不那么厌恶,那么陈思慕也会很开心。
可是那天晚上,在陈思慕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季岳犹豫了。
但即便是这样,陈思慕也还是怕,他不敢回家,他怕季岳如果反应过来,他们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手边的电话响起来,是宋洛阳。
“哥,三姨寄了点糕点过来,我到你家楼下了,让季岳下来拿一下吧。”
“你怎么不自己和他说?”陈思慕笑宋洛阳永远长不大,已经和程熙在一起了,心里还提防着季岳。
“不想和他说。”
“你直接拿到学校来吧,我最近不在家里,季岳不吃甜的。”
“不在家?那你在哪?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没吵架。最近事情比较多,直接住在学校了。老冯有一间学校里的家属楼,挺方便的。”
“好吧,那我送去实验室。”
宋洛阳不信陈思慕的话,陈思慕在实验室忙到凌晨一点也要回家给季岳做早饭,要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他哪舍得把季岳这个大龄儿童一个人扔在家。
宋洛阳抬头望着季岳家的窗户,给程熙发了条微信。
“报告!陈鱼闭岳有情况!”
“速速讲来!”
“二人分居!!!!!”
“!!!!!!!所为何事?”
“目前不明!!!!”
“再探再报!!!!!”
“得令!”
第三个电话拨进来的时候对面的女生看了陈思慕一眼,陈思慕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走出实验楼才接通电话。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却响了许久,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
“喂你好,请问你是?”
那边似乎也没有想到陈思慕会接通电话,他短促的发出一个音节,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这一声就足够了,陈思慕对这个声音太熟悉,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期待能再听到一次。
“恒之?是你吗?”
听筒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陈思慕知道,他是在哭。张恒之哭起来总是这样的,模糊又隐晦,就像他的人一样。
“思慕......”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你还好吗?”
这声问候来的太迟,迟到陈思慕已经快要忘记和张恒之分手的痛苦。
“还好,你呢?”
“我也......我也还好。”张恒之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好像不仅仅是哭过的原因。
“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很好。”张恒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思慕,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有了钱马上还给你,一定!一定!”张恒之说得急切,陈思慕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神情。
向十年没有联系的前任借钱,这实在不像张恒之的作风。陈思慕很了解他,胆小懦弱,生怕让周围的人不开心。不然他也不会在父母发现之后立刻向陈思慕提出分手,大学一毕业就听从安排结婚生子,从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一点的反抗。
这样一个人向自己借钱,恐怕是真的遇到了难处。
“要多少?”
“两万。”
“给我个银行卡号,一会给你转过去。”
“谢谢,谢谢。”张恒之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虽然早已没有了感情,但陈思慕对他仍有类似怜惜的心情。虽然张恒之优柔寡断,但他是个好人。
“你的妻子和孩子还好吗?”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许久之后陈思慕才听到微弱的回答,他们很好,谢谢你惦记。张恒之挂断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