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慢(15)
田知意瞅了瞅,要了盘番茄炒蛋。
“会不会不够?”闻漫问,“我没有吃午饭,等下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就去上晚自习了,你还打算吃晚饭吗?”
按照合约,今晚有晚自习,楼长应该要为田知意准备晚饭。
父亲已经说过让她自己对接楼长了,不妨今晚试试让楼长不要备她的餐。
想到这里,田知意将菜单推回给闻漫:“我也不吃晚饭了,你看着加菜吧。”
闻漫加了份鱼汤。
……一份汤而已,能多到哪里去吗?
不过既然是闻漫的决定,那应该有他的理由。
田知意不喜欢教人做事,只低头给楼长发消息。
【kaamos:褚阿姨,今晚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谢谢。】
手机熄屏的瞬间又再度亮起,提醒她有微信消息。
【楼长:好的。】
田知意继续给她发消息。
【kaamos:褚阿姨,以后费用之类的事直接找我就好,我爸妈有些忙,让我自理。】
过了两分钟,楼长回了个“好”。
看到楼长回复,她才重新放下手机。
有的成年人会故意看漏消息,还是分开发送比较稳妥。
就在她发消息的功夫,菜已经上桌了。
最先端上来的是最后点的鱼汤。直径二十多公分的铁锅架在便携式煤气灶上端了上来,鱼沉在奶白色的汤汁下,锅的边沿贴着切得极薄的白萝卜片,白色的豆腐块随着汤水翻滚浮浮沉沉。
“都是熟的,趁烫吃。”阿姨招呼道。
闻漫为田知意翻译了这句话,又替她盛了碗汤:“只要汤还是也要些配菜?”
“就汤吧。”田知意想了想,“加点豆腐也可以。”
闻漫把碗递给她,又用方言跟店里的阿姨说了些什么。
阿姨心领神会,不多时给他端来一迭辣椒酱。
田知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问阿姨有没有辣酱,阿姨说是她家自己拌的,我说好。”
“好吃吗?”
“现剁的辣椒,很香。”
田知意不吃辣,也不懂辣酱的好坏,只看着闻漫喝完汤后,从锅里夹出好大一块雪白的鱼肉。筷子夹在鱼肉的正中,他将两头分别蘸入辣酱中,轻轻点了点,这才准备齐全似的送入口中,满脸餍足得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
“要试试吗?”闻漫把辣酱碟子往田知意面前推了推。
“我不行的。”田知意摇摇头。
“不算辣,倒是有点咸。”
田知意并不很信他。
吃辣的人总会说不辣,并且试着举出别的味道来证明自己的结论,试图拖人下水。
……不过也没人规定怕辣的人一定不能吃辣。
田知意心思一动,打算尝试这件危险的事。
她学着闻漫的模样,取了一块鱼肉,但只谨慎地蘸了一点。
即便如此,酱料入口的瞬间,如星火燎原般最先点燃了她的舌头,紧接着是整个口腔,然后顺着喉咙直下,呛得她忍不住大咳起来,慌乱地找纸抹了抹眼镜和鼻子,又将手边的大麦茶一饮而尽。
太狼狈了。她想着。
舌尖还残存着麻酥酥的感觉,痛感还未完全消除,心里的郁结却仿佛被热浪灼开,随眼泪流尽。
她怔怔抚着发烫的脸,察觉到空而澄澈的内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浮梦
“在笑什么?”闻漫问。
“感受到了一些事情的荒诞。”
田知意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详谈。
她曾想过要划伤自己,用疼痛来感知自己的存在,但最终没有付诸实践。
直到刚刚,辣椒的火热,凉水的冲击,夺眶而出的泪水,生命力就在慌乱与狼狈间跃动。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此刻的鲜活。
闻漫不是个多言语的,见她不多说,只招呼她吃菜。
说话间,菜上齐了。
番茄炒蛋颜色鲜亮,田知意尝了一块,咸淡合适。番茄被炒成了她喜欢的糯糯沙沙的口感,原生的酸味被恰到好处的白糖调节了,只有浓郁的香气在齿间弥漫。
像是在森林里猛然吸入一口最清新的空气,满心里都被滋养得丰润富余。
……这家店真是绝了。
爆炒腰花被摆在番茄炒蛋边上。切得极好的洋葱片、洋葱丝在盘中错落有致地铺开,方片状的青椒仿佛绿叶,其上点缀着一个个小红辣椒圈,均匀地为腰花让出位来。
腰花切得不大,比寻常的切法要细巧些,连带花刀也格外纤细。整片腰花被热油过后微微往外撑起,像朵绽放的花,在配菜间隐隐绰绰、似有还无。
这盘菜如画般,有种质朴又野性的美。
田知意随着闻漫将腰花、洋葱、青椒拢在一起夹了一筷子,和着米饭送入口中。
洋葱浓烈辛辣的原味被甘甜的芬芳取代,青椒的籽去得干净,又炒得极翠,一口下去可以咬出汁水来口感。
最妙的要数腰花的口感,完美吸收了其他配菜的香气,入口轻滑,却无半分粘腻,鲜嫩中略有嚼劲,味道醇厚绵长。
没有任何一个配菜是多余的,没有任何一个配菜是跑偏的。
田知意细细地吃着,等回过神来时,一碗饭已然下肚。
见底的空碗染了红油的印记,仿佛掬了一碗夕阳余晖。
她的胃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闻漫起身去把账结了。
田知意问他价格,要把饭钱转他。
“是我请你陪我的。”闻漫摆摆手,“没有要你花钱的道理。”
田知意也不再勉强,只与他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