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慢(20)
车里人不算拥挤,但也没了空位。
田知意握住了下车门边的立杆,闻漫则在她身边拉住了吊环。
公交车再次起步,依旧是晃晃悠悠的。
田知意站得不很稳,下意识地紧紧攀住立杆。闻漫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气息。
混杂了洗衣液、阳光和一种不知名的味道,闻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是闻漫的味道。
田知意愣怔片刻,悄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又过了几站,上来好几位乘客。
坐在后部的乘客似乎一时没有下车的意愿,有人甚至将卫衣的帽子紧紧罩住脑袋,垂头抱着肩养神。
乘客逐渐向田知意这边聚集过来。
田知意本就站得不稳,被冷不丁地一挤,双脚一错将将要摔倒。恰在此时,闻漫及时扶住了她,宽大的肩膀揽住她时,熟悉的气息便顺着衣襟钻进了田知意的鼻尖,她脸一红,连忙立住了腿。
这时她才惊觉,闻漫竟那样高。
“谢谢。”田知意低声向闻漫道谢。
闻漫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手,别过头看了眼身后:“有人要下车了。”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颊上绯红,当真让人看不出异样。
田知意不说话,只顺着闻漫的目光往后看去。
每个乘客都坐得好好的,完全看不出有谁要下车的趋势。
……这是他的托词吗?
田知意正想着,司机却踩下了剎车。原本稳坐后排的乘客瞬间纷纷起身,田知意身后的人群也随之活动起来,仿佛是奔涌的暗流。
她被一前一后两股人潮夹着,步履维艰。
几乎就是车刚停稳的瞬间,闻漫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着空位跑去。
手腕本就是人身上的软处,闻漫的手指又很修长,田知意竟像是被扣住了一样,一如初见当晚被闻漫收拾好的讲义,服服帖帖。
只能整个人被他带着跑,完全失了方向。
仿佛她穿过的不是公交车上的人群,而是茂密的丛林,缠绕束缚的植物与阴影遮蔽了她的视线,只有闻漫是唯一的光。
他将她送到靠窗的位置上,又在她身边坐下。
没占到座位的乘客很快涌了过来,被闻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侧。
“还有好久呢。”闻漫悄声对田知意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是独树一帜的清晰。
田知意闭上眼,阳光透窗而进,落在她的眼前,迤逦出一片金色,还有些舒服的温热。
手腕上还残留着闻漫掌心的力度。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松开的手,仿佛那一刻的亲密,与她穿过丛林的感觉一般,都是场幻梦。
座椅很硬,硌得她睡不着,看手机又觉得眼花。
田知意有些无聊,便转头和闻漫聊天:“壶州没有地铁吗?”
“今年刚刚批准兴建。”
“那要建到什么时候?”
闻漫想了想:“大约要两三年后才能通车。”
田知意抿唇:“那我都不在这边了。”
没等闻漫答话,她又问:“今晚的音乐会是哪个乐团的?”
“称不上乐团,是动漫电影音乐的演奏会,以宫崎骏的作品为主。沪市有些艺术学院的学生要进行毕业表演,会选在壶州进行。”
这种演出最近多如牛毛,票卖得也不算紧俏。
田知意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那你刚好有多余的票吗?还是说……本来打算约别人的?”
“嗯……我堂姐在剧院工作。有时候会让我去填一填座位。”
田知意懂了。
剧场有时候会出于上座率的考虑,安排一些赠票或者干脆放些人进来坐一坐。
以前她表演时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毕竟不是每场音乐会都能有资格人满为患的。
只是今日,她从表演者变成了观众。
倒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浮梦
许是暖阳照得人晕晕的,田知意又和闻漫闲聊了几句,便觉得困倦。
双眼被晒得温温的,一闭眼便坠入了一片橙红色的海洋。
车内嘈杂的人声、路上的车流声、街边小店的广播声……都被一阵又一阵的海浪覆没,只有安宁将她包裹。
她在橙红的海洋里做了一个温暖的梦,以至于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到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田知意看向窗外时,天已经黑透了。路灯点点,街边灯牌闪烁,米白与鲜红混杂,仿佛油画上迷离的笔触。
“到了呢。”她听到闻漫轻声回答。
田知意混在人群里,跟着闻漫下了车。
夜风扑面而来,沁心的凉。
像是盛夏里猝不及防吞下的一口冰。
“现在去哪儿?”田知意问。
“先去剧院。”闻漫走在她左侧,车辆从他身侧“唰唰”地过,“堂姐在那里等我们。”
……闻漫的姐姐。
平心而论,田知意是有些回避和陌生人相处的。
不过她平日里颇受闻漫关照,确实不应当再计较这些。
剧院有员工专用电梯,闻漫和田知意上不去,便在电梯口等闻姐下来。
没过多久,电梯门开了。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
藏青色西装外套搭过膝裙,内衬白色衬衫,颈间系红色丝巾。
很典型的剧院制服装束。
闻漫上前:“姐。”
田知意也反应过来:“闻姐好。”
闻姐笑着看向田知意:“小漫跟我介绍说你是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