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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灾(237)+番外

作者:映空舟 阅读记录

朱鑫拼命地回想萧良弼的样子,脑子里却只有零零星星的片段。那个人温柔而英俊,对谁都是乐呵呵的,但是白雁,不,萧山雪,那个满脸眼泪,咬着牙,神态木得像石头一样的小孩,哪里跟他有半分相似?

不对,朱鑫突然想,他曾见过的。

在渝州,萧山雪跟一只丑丑的长毛花猫面对面蹲着,而朱鑫的刺杀目标替他打伞挡着太阳。不可否认那时的萧山雪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当时忘了自己见过。

许多年前,他在休战的间隙靠在壕沟里,把脚从红褐色的泥水拔出来晾干。萧良弼用一根铁签支着半块布头替他保养枪支,垂着脑袋时睫毛能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朱鑫彼时还是个还只会满手长血泡的嫩瓜,但有这个温柔而英俊的师傅在,似乎一切也都没那么可怕。

当时是什么样的呢?

一边是断手断脚的哀嚎,另一边是炊事班用雨水煮草根和午餐肉的潲水味儿。杨慎歆双眼泛红,在精神濒临崩溃的哨兵之间游走安抚,白白的耳垂上戴着一对蓝宝石耳坠,在战后初晴的日光里闪着亮。

他似乎对萧良弼说过什么。

对方笑了,沾着枪油的手重重拍了他的头一下,口音带着江南的温软,说你小子,追姑娘的本事比打枪还烂。

朱鑫突然觉得好笑。

为了孤儿院,把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孤儿?

他们怎么舍得扔下那么多战友,扔下那么好的小孩子在这个操蛋的人间受难,还让战友不知情地把孩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就去死了?

朱鑫咧着嘴,抽搐着像是笑了,眼睛酸得根本睁不开,但好似有谁抓住他的头发扯着头皮,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为了公平,把自己变成了帮凶?

“什……么啊……”

刘长州轻声道:“咱俩斗了一辈子,坑惨了我的老东家,和你出生入死的弟兄。”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朱鑫脑子里乱极了。他曾经自诩燕宁站最快的刀,只有退役的萧良弼能与之相较;但燕宁怎么就那么不讲道理,硝烟一散就把刘长州这个只会耍嘴的文官提了上来,非要说他们两人才是燕宁站的王牌。可笑主武的朱鑫自己最后叛出燕宁,而主文的刘长州掏空了燕宁。

他们相识合作的岁月那么长,却把大半精力都花在了争斗之中。

刘长州这时候反而与他心有灵犀:“老站长临走前我们答应他死守燕宁,明明是互为牵制,可笑啊,竟然没有一个人信守诺言。我当时真的是豪言壮语,说——”

朱鑫低声接道:“人死不过头点地,你不怕死。”

刘长州低声说:“孩子们都上战场了,再做点什么吧。你帮我赎罪,我帮你复仇,我们都能解脱。”

刘长州是个精明人,他要用自己换朱鑫。

朱鑫躺在床上,骤然觉得月光有点太亮了。他抬手挡住眼睛,又怕谁发现一样急遽地抹了过去。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房间内置系统运行地嗡嗡声,夹杂着音响中老对手的沉重呼吸。

他的半生已经在执念中度过了。

朱鑫说:“好。”

前尘滚滚,长风已经从燕宁的山河卷到了温莎。奥德里奇敲下最后一行修正代码,对司晨比了个成功的手势;而祁连双手交握支在膝上,垂着头,轻轻呼了口气。

球球有父母,就会有家人血亲在世上,他是个有家的小朋友。

但祁连不是。

得知自己不是球球唯一依靠的心情太微妙了。祁连关了监控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数星星,企图打消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直等到月亮从钻进窗户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次日醒来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一杯寡淡如水的冷茶,还有一盘戏弄他似的碧绿豌豆。

这次的消息藏在没用的吸管里。舔开吸管侧面,就能揭下来一张小小的纸条。

莫整编五万,恐要战,是否告知家里?急。

祁连捏着纸条,脑海中飞闪过千万条线索。

五万人打燕宁,就算带上球球这一支奇兵也讨不到多少好处。莫林不是爱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没必要干这种劳民伤财不讨好的事情。

但是对莫林来说,这一仗打不打是次要,关键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跟他作对。

不向司晨告密,就相当于坐实了叛徒就在失去自由的人之中,莫林自然要揪着小泉、朱鑫和自己好一顿收拾;而如果要她做准备,莫林的视线就会转移到其他方向,说不定之前坑小泉的事情就会前功尽弃。等他出来,未必不会变本加厉,抓住脑袋掉渣和球球叛逆的事情不放。

小泉得早除,但这把坑不了他。

朱鑫倒台是他和球球顺水推舟,小泉与莉莉安素有嫌隙,莱顿和加西亚虽说与尼克有矛盾,但究竟还是自己作出来的。这么多事情下来,莉莉安风头压过了朱鑫和小泉,又避免了新人三足鼎立架空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莉莉安是掌管经费物资粮草的,莫林真要打她自然有事要做;即便莫林不打,她也得拿着假消息忙一阵子。

祸水引无可引了,祁连想,干脆决堤好了。

第139章 严禁烟火

夜里九点,莫林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他不是想兢兢业业无偿加班到凌晨的人,但桌子上堆满了材料,他一日不看完,就会让下一日变得更难熬。

一摞是约瑟夫送来的,把白雁和他手下小朋友们的起居训练事无巨细一一报上来,精神幻象意识奇点都开始学了,进度如何如何;一摞是尼克的军事报告,讲各营盘的动向;还有本地乡绅富豪的投名状乱七八糟堆着,夹着些暧昧的舞会邀请函。前两样用料扎实,而最后一种主打纸醉金迷、花里胡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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