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80)+番外
“砰、砰、砰。”
声音惊到了铃铛,让她从空茫中回过神。
她抬眼看去,那只乌鸦生着红色的眼睛,和最初那只一模一样。
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从一开始就在监视自己的乌鸦,是许安的鬼魂。
她踩着未清扫干净的细碎玻璃走到窗台边,眼盯着那只乌鸦,心里觉得这是自己的报丧鸟。
蓦然掀开眼皮,窗外那颗枯枣树上赫然多了一排乌鸦。
个个敛眸朝她看过来,眼光无悲无喜,好似神佛慈悲垂目。
铃铛惊了一瞬,她扶着窗台踉跄一步,随后猛得拉上窗帘。
那真的是乌鸦吗?
铃铛再度想到了玄鸟,乌鸦是和玄鸟有关系的凡鸟、许平送她的玻璃珠里也有玄鸟……
甚至是‘赵芊’,她的手背上也有一个展翅欲飞的火鸟纹身,然而比起纹身,叫图腾更为恰当。
那只火鸟恐怕就是玄鸟!
玄鸟是那位娘娘的神使。
所以……那位娘娘,那位娘娘早已默许了她的死亡,所以家里供奉的神佛并不管两只鬼大摇大摆进了家里,因为和祂们无关。
铃铛的命已经被那位娘娘定下了。
铃铛早该知道的,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许安为什么和乌鸦们待在一处,她才吊死几天,为什么第一天就能变成乌鸦?
窗帘窸窸窣窣的发出动静来,铃铛垂眼去看,一只漆黑的乌鸦头从厚厚的窗帘下钻了进来,暗黄的喙里衔着块玻璃。
铃铛抬手,玻璃坠到手心,血珠慢慢从掌心溢出,玻璃锋利到把她的手心割破了。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铃铛忽得抬高了手,对着那颗乌鸦头。
乌鸦垂首饮下一颗血珠,随后又衔着那块玻璃飞走了。
铃铛也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但玻璃割破手心的那一刻,脑内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引导她——
抬手,让乌鸦喝下你的血。
于是她照做,乌鸦饮血飞走,她又拉开窗帘,初时的震惊已经消失了。
乌鸦还待在枣树枝上,依旧慈悲、依旧敛目。
那是神明的注视。
铃铛伏跪下来,隔着一扇窗对着枣树上的鸦群磕了三个头。
娘娘,请宽恕我的罪孽,饶恕我的不孝,原谅我的怯懦。
铃铛已经不大怕疼了,因此地上细碎的玻璃渣搁在膝头上时,她连眉都不抖一下。
跪拜起身,铃铛直起腰,寂静的雨幕中乌鸦忽然发出叫声。
“哇——哇——哇——”
一只接着一只,一声接着一声,所有的乌鸦都叫了起来。
再接着,原本淅沥的小雨骤然变大,撒豆子似的从天幕上砸下来。
密集模糊的雨帘外,铃铛看到乌鸦一个接一个的张开翅膀,盘旋着从枝头飞远。
漆黑的神使冲破雨帘,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
铃铛软了脚,一下子就瘫在地上。
恍神间,她似乎也变成了一只乌鸦,站在高高的枣树枝头盯着窗户里看,雨点重重打在身上,也只是抖抖羽毛。
枯树鬼爪似的树枝骤然伸长,尖端刺入乌鸦的胸脯,一霎那,细细的血流掺进雨里。
大概过了得半小时,铃铛才猛得从灵魂抽离的状态里回过神。
天已经半黑了。
铃铛估摸着时间,大概是五六点的样子。
她摸黑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堂屋去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还在原先的地方没变过,铃铛解开手机,莹白的光照亮一隅天地。
铃铛回家是来见阳奶奶的,但她不在。
她点进聊天软件,朋友们给她发了好多消息,都在问她为什么断联。
邵玫的通话请求打了一通又一通。
铃铛一一点进回复,只说自己很好,不过家里出了点事,开学应该不能按时回学校。
朋友们表示理解,邵玫却再次发了通话请求。
铃铛点击挂断,说我没事。
邵玫怎么会相信呢,于是通话请求一次又一次。
迫不得已,铃铛接了。
通话接通,那边的呼吸随之一沉:“秋婉,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挺好的。”铃铛的声音很轻,死亡渐渐迫近,她不大愿意开口了。
“你别骗我,我都知道你了,是不是你那个事失败了?”邵玫试探道,她对情绪的感知很敏感,铃铛听起来不大好。
“……”铃铛沉默一瞬,捂着心口紧紧压住不断外溢的流体
“邵玫,”她轻叹一声开了口,“是我的错,从头至尾,都是我的错。”
电话那边传来很长一声吸气声,邵玫想说话就被铃铛截住。
“我跟你说的许平,死而复生的许平,是我的杀的。”她的话很有歧义,但确是对的。
“怎么可能呢?你当时才……才两岁啊。”
“邵玫,我们本来不应该认识的,我在两岁的时候就该死了。”铃铛平静叙述,
“什么意思?”邵玫不可思议地底叫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摘掉了面纱。
“你是说她代替你死了?!”邵玫被震了一瞬,铃铛没有应声,沉默就是答案。
半晌,铃铛才在黑暗中开了口,她请求她:“邵玫,帮我瞒下去吧,如果可能,忘了我吧。”
话音刚落,铃铛就挂断了电话,而另一头的邵玫也默契地不再打来。
铃铛垂首歪在沙发靠背上,往常最怕黑的姑娘开始适应黑暗。
手机荧蓝的光闪烁不停,黑暗中有东西在慢慢靠近,铃铛听到了铁链相撞的声音。
她仰头看去,是一只泛着寒气的无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