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徒弟把我忘了(20)+番外
虞还并未察觉奚长游话中的其他意思,当即认真应下:“弟子竭尽所能。”
“倒没那么难,”奚长游极轻地笑了一下,喉间微动,“我现下不想吃东西,倒想听你唤我一声师父。”
他早知自己徒弟的性格,又犟又别扭。
所以从得知徒弟失忆的时候开始,奚长游就知道想让对方认自己有多难。
虞还次次特意与自己疏远,奚长游都会在心中自我安慰,这事急不得。
可他并非铁石心肠,对虞还的情感也不曾因死过一次而淡去半分。
或许是方才的回忆勾起了太多情绪。又或许是因为,情绪一向不外露的虞还在得知自己不会收徒时,竟高兴得那么明显。
这让奚长游不禁心存侥幸。
对方这般在乎他收不收新徒弟,何尝不是一种羁绊?此刻的虞还心中,定不可能连一丝师徒情谊都没有。
虞还不让他收徒,现在自己让对方叫一声“师父”来作为报酬,也不算过分。
奚长游话音落下,虞还眼中的轻快便十分明显地黯淡下去,他视线躲避,眉间下意识皱起。
方才轻松愉快的氛围全无,只剩两人相对无言,呼吸的空气染上苦涩意味。
半晌,在奚长游心中窒闷的感觉愈发强烈,即将支撑不住要岔开话题时,虞还先一步开了口。
他掀袍跪下,挑明道:“仙尊恕罪,弟子记忆尽失,无法替代前人。”
奚长游坐在软椅上,垂眸看去。
他不禁也在心中犟了起来,他徒弟就是他徒弟,哪里来的什么前人。
不管有没有记忆,他跟虞还都是行过拜师大礼的。
虞还当初就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磕了足足三个头,老祖宗的牌位都看着呢,怎么失个忆就全不作数了?
至于道侣这层关系,奚长游就暂时不提了。
他们那时并未来得及结什么道侣契,导致他现在空口无凭的……
可心中想的再多,奚长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比虞还年长,哪有跟自己徒弟犯犟的道理。
奚长游忍下胸口的闷疼感,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虞还仍跪在原地未动,直到奚长游起身进了屋,他的脊背才像是被重物压制似的,陡然垮了下去。
……
按照规定,弟子大选结束后,四位真人理应带着亲传弟子前去拜见门派的几位长老。
往届,因为几位长老都已不在当世,所以一般都是在几位长老的坟冢前进行仪式隆重的祭拜。
这次奚长游回来了,自然与往年不同。
在祭拜大典之前,几位真人便挨个带着自己的徒弟来到了抱灵峰。
无非是一些繁琐的礼数步骤,仪式结束后,奚长游赐茶,氛围才放松下来,众人也变得没那么拘束。
在这之前,一是奚长游精力有限,极少出抱灵峰,二是因为奚长游身体不好,虞还已经明令交代过,没有重要的事,谁都不可擅自叨扰仙尊。
所以众人都不曾与奚长游接触,更不知道奚长游的性格如何。
现下知道了奚长游性情颇为和善,又乐于扶持后辈,大家自然都愿意在抱灵峰多留一会儿。
奚长游对此也并不觉烦扰。
在之前,抱灵峰也是时不时便会这么热闹。
他的几个师兄也没少带弟子来串门,有时因为课业要求,虞还也会带几个师兄师弟过来。偶尔热闹一次,反而能转换心境,使生活不至于太过无趣。
虞还忙完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抱灵峰庭院中,几个弟子一会儿围着奚长游种的几样灵果研究,一会儿又去帮奚长游采摘酿酒用的桃花瓣,甚至连伺候奚长游喝药的活,都已经有人替虞还做了。
而在屋内,奚长游正眉眼温和,与几位真人聊着什么,时不时有弟子询问参道的疑惑,奚长游也会笑着解答。
奚长游脾气好,不管对待谁都不曾有仙尊的架子,与人交谈时不仅会专注与人对视,眼中还总是带着浅淡笑意。
那笑意让人心生愉悦,虞还此前没少得到过。
每每与这样的一双眼对视,他都需要动用一定的意志力,才能从中抽回神。
可这笑容一旦给了别人,便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虞还在一旁看着,只觉心中烦躁,直到了心脏酸涩闷痛的地步。
若是往常,他早已抬步过去,以仙尊身体并未全然好转的缘由,将那些人全赶出抱灵峰。
可他此刻却一步都不敢动。
前几日他违背了奚长游的意思,同时也更加清晰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他不愿认师,便只是青山派掌门。
地位在仙尊之下,并无权干涉仙尊的任何事情。
介怀奚长游收徒一事已经是越线,现下便更没资格去干扰奚长游对着他人笑了几下,又说了些什么。
傍晚,抱灵峰的客人总算陆续离开。
奚长游累了一天,此刻躺在庭院的软椅上昏昏欲睡。
几个准备辞别的弟子见了,忽然纠结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将仙尊喊醒。
等他们纠结完,还是决定提醒奚长游回屋歇息的时候,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虞还忽的走了进来。
几个弟子连忙悄声行礼。
虞还看了奚长游一眼,以灵力传声道:“我来提醒仙尊,你们可以离开了。”
掌门身上的冰冷气场实在是太吓人,弟子们很快溜了。
而原本说要喊醒奚长游的虞还,却在众人离开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庭院,在院外树下坐了下来。
已是春日,连晚间的风也是暖的,奚长游睡在外面并不会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