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边关纪事(203)
大雪仍在无声地下落, 天地间寂静无声, 不远处的高兹军营中亦稍有动静,参战之人早已精疲力竭,好不容易能歇下了,自然除了守卫之人,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莹莹白雪将整个世界都映照得亮堂堂的,乍然环顾, 仿若仍在白日似的。
夜已深,云舒抬起了手,示意身后的随行将士可以开始行动。
深夜里,就着雪光, 高兹再次重创。
阿兹恪带着残存的部下遁逃而去,云舒咬咬牙, 觉得还是不能放过此人,带了部分人果断追了出去。
大雪之中,方向难辨,然而再往北,已经快是高兹的地盘了……
翌日,赵婉强撑着困意,客气地将青州军送走,自然,几经谈判,又许出去一些回报。
乔应年此人,不是平白便会助人的脾性,此前云舒为了让他出兵,已经许诺出去了丰富报酬,如今,要送走这些人,必然仍要出一遭血。
雪已停。
绵延得老长的青州军在洁白的雪地上踩出了一行弯曲的印记,而其他处的地面上,却始终未曾出现其他痕迹。
赵婉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云舒了,她很忙,虽然重创了高兹,短时间内不用再担忧其卷土重来,但战后的一应事宜,又杂又乱,容不得她分出心神来了。
第三日,云舒带出去的军队依旧没有回来。
赵婉协同几位将军在焕然一新的边军营中主持了庆功宴。
席间,重要的将领们齐聚一堂,而外头各处的营房中,兵丁们亦热闹得一塌糊涂。军中难得大发善心,抬了不少酒进去,让众人不醉不归。
赵婉推脱身体不适,没有饮酒,却也勉强笑着,尽量不扫众人的兴。
她环视一圈,将领们皆面色发红,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吃肉饮酒,都并不担心还未归来的小侯爷。
赵婉知道,这些人正是对云舒有些莫大的信任,方觉得小侯爷前去,定然是收割人头的,像唐曲,还遗憾自己当时没能跟着上前去多宰几个高兹军呢。
她噙着笑,端着装了水的酒杯细细啜饮着,眼中却无甚笑意。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意云舒在意得如此慎重,这感情不疾不徐地,却在日常中偷偷侵入了她的骨髓,剥之不去。
周修墨较为细心,抬眼间发现了王先生神思不属,猜测人可能是还未恢复精神,便主动提及叫她勿为了大家而强撑。
“也好,在下委实不太舒适,便先行告退了,诸位吃好喝好。”赵婉从善如流地起身告退,留下一室犹在热闹的人。
室外雪积得厚厚的,道上已经被兵丁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但赵婉偏偏喜欢踩在路旁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让她觉得,天地间不那么寂静了。
其实何曾真的寂静呢,不远处还有嘹亮的军歌声,层出不穷的吆喝声……可声声都未能入了她的耳。
她想念云舒了。她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咔——”
一声轻响,是埋藏在雪中的一根枯枝被踩断,发出脆裂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赵婉的心脏也随着这道声响猛地一紧,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然攥紧了一半,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怔怔地低头,就着雪光看着枯枝,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害怕,害怕这是一种上天的预警,亦或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的感应。
良久,赵婉握紧了冰冷地拳头,抬步继续往营房走去。
她去的不是自己睡觉之处,而是云舒的书房。
大抵这几日的分别太过牵肠挂肚,她今日总是心神不宁。不过其实,随着天数渐长,而云舒始终未曾回来,赵婉心中地担忧只会越来越厚重。
不仅如此,连传信之人,恐怕也迷失了方向,或被大雪阻碍了脚步,而一直没有出现过。
这是好消息,亦是坏消息。
万一……高兹并非完全没有一战之力了,云舒率领的人数并不太多,万一,便受伤了呢?万一,便……
不!不会的。
赵婉摸着书房中那不知看过了多少回的舆图,猛地摇了摇头,挥去不好的想法,定睛注视着舆图,试图从中找到云舒可能在地方。
越往北走,地势便越平,但并不是危险便越小了,那些草甸子中,经年累月的,不知隐藏了多少坑洞。
而她的云舒,想必正在这些草甸子上追击高兹,也不知饿不饿、冷不冷。
多想无益,最终赵婉还是拿了一卷云舒平素喜爱看的兵书,回自己的营房休息去了。折腾了这么许久,她也确实该好生休息一下了。
抱着那卷书,赵婉半梦半醒,始终睡得不甚安心。
与此同时,一行狼狈的人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行,终于被城墙上的人发现了痕迹,赶在三更时分,进入到了御沙关之中。
赵婉匆忙穿好衣物赶到议事厅之时,见到的,便是跪在地上坚决不愿起来的云通。
云通一身湿冷,胳膊上草草地缠着一圈纱布,上头有从内里沁出来的斑驳血迹,正摇摇欲坠,却埋着头,不敢看赵婉。
“发生什么了,侯爷呢?”
厅中无人说话,赵婉一颗心在见到云通的那一刻起便沉到了谷底。她呆呆地看着云通,这位一直跟在云舒身边的护卫亲随,哑着声音问道。
云通哽咽一声,一头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侯爷率众深入草甸追击阿兹恪,不、不见了踪迹,草原上辨不清方向,未有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