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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信安(22)

作者: 江不疑 阅读记录

“喏。”冷云枝系上银狐披风,规矩坐在另一侧。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足,修长的手指托着蓝地黄彩茶盏,萧舟野轻抿了一口碧螺春,眼神瞥向那烛火下认真的眉目,素髻白衣,却有一种灼若芙蕖的姝美,她的面颊半掩在银狐绒毛下,从袖中露出的那截皓腕犹若柔荑。

萧舟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轻声笑了笑:“你既是蜀州知州的二闺女,怎下嫁给了一介莽夫?”

冷云枝闻言蹙眉:“王爷调查我?”

“入了我萧王府,底细自然要查清楚。”萧舟野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冷云枝接着他后面落子:“王爷既有这能耐,大抵也能把我从前的事查清楚。”

“本王想听你亲口说,不成?”

冷云枝没看他,素指拢着白子:“没有人愿意外露伤疤。”

萧舟野直起背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脾气还不小。”

冷云枝微怔,抬眼见他并未生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大抵是因为日日见面,减少了疏离感,萧舟野的眼神不似从前严肃威严,冷云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害怕于他。

“今日在棋馆再见故人,感觉如何?”

冷云枝指尖顿住:“王爷不但调查我,还跟踪我。”

“路过。”

冷云枝:“......”

“听闻你们自幼定有娃娃亲,为何他后来要娶你三妹?此事本王还当真没查不出来。”

“因为一些误会。”冷云枝失神了片刻,淡淡道:“都不重要了。”

察觉到她不愿提,萧舟野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个人开始专心下棋。

赢面摊平,互相赢了两局,最后一局临到末尾时,萧舟野瞥见了她眸底的紧张,眼尾不禁上翘,故意落了错子。

茶盏中的茶水已凉,萧舟野抿尽:“你赢了。”

夜色深重,萧舟野披上狐裘踏雪而出,待院门落了锁,芍红疑惑地看向阖上艾叶菱花纹门扉的冷云枝,有点摸不着头脑。

为何又没叫水?

冷云枝打了个哈欠,脱下披风,打落绸绫轻纱帐幔,可是当躺下后,却睡意全无,脑海里回荡着萧舟野的那句话:听闻你们自幼定有娃娃亲,为何他后来要娶你三妹?

因为许迟眼拙......

*

冷父还在常县做县令时,与徐县县令多有走动,那时双方的侍妾都怀有身孕,围炉煮茶时闲谈起朝政,又扯到了家常上,说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下娃娃亲。

起初大家是当了真的,后来冷父右迁至蜀州知州,双方官阶已是不同,来往少了,当年所说的娃娃亲,众人提及也少了。

可冷云枝始终记得,因为他们都是庶出,纵使没有见过,她对许迟一直存有惺惺相惜之意,听闻他一路高中,冷云枝边为他高兴,一边又有些黯然神伤。

朝廷提出的女官制度改革正在逐渐完善,可惜蜀州没有参与试点。

那年许迟来蜀州甘俞投奔他的叔父,冷云枝抱着好奇与钦慕的心思,曾多次观察过他,许迟确实如传闻所言,生得一表人才,温润如玉,谈吐亦是得体,怀瑾握瑜。

午后的某日她随许迟进了棋馆,在见他赢了三人过后,冷云枝终究是有些按耐不住,压着紊乱的心跳,坐下来与其对弈。

那日看似是许迟险胜,其实是冷云枝故意放了水,倒没曾想被许迟瞧了出来。

临走时许迟叫住她,问她是谁家的娘子。

冷云枝不愿过早透露,她想等许迟来提亲时,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冷云枝只字未说,拉紧帷帽离开。

“等等!那我们明日还能再见吗?”

冷云枝隔着薄纱看见了他眼里的希冀,思量间,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接连见了五次,除却最开始的那一次,后面都是许迟输给她,冷云枝看得出来,其实好几次许迟都可以赢的,但他故意下了错子。

知晓冷云枝不愿表明身份,所以许迟并未再追问,直到他要离开的那一日。

冷云枝自然还是没有说,只是给了他一张字条:往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要去京州贡院参加春闱,大抵三个月之后才会回来。”许迟掌心摊开一物,眼神隐隐期许:“这个送你。”

玉连环红豆发簪,是诉说情意,亦是试探。

白皙的面颊上泛起红晕,帷帽卷动,朱唇绛脂匀,玉面映桃花。

素指接过,许迟温润的面容上流露出大喜,耳尖绯红,是少年情窦初开的羞赧。

冷云枝并未收回手,指尖隔着帕子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冷府。

许迟心头一颤,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高高扬起,轻快地大喊:“冷二小姐,我会来娶你的!”

冷云枝脚步微顿,眉眼间难掩喜色。

他果然猜到了是她。

然而许迟登门那日,他却没认出她来。

冷青芷早在冷云枝第二次去那家棋馆时,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在许迟中会元登门提亲时,她抢走了冷云枝的相思扣。

“你那些日子里见到的是小女,不是我二姐。”

当冷云枝拼死从院中赶来正堂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在撒谎!”冷云枝红着眼眶闯入祥和的气氛,紧紧望着不明所以的许迟:“是我,许公子......”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冷云枝被扇偏了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怒目瞪他的父亲。

冷云枝见惯了父亲对三妹的溺爱,可冷云枝没想到,父亲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了三妹那边。

“不嫌丢人是罢。”

冷父看向许迟,又换了一副面孔,语气缓和:“这孩子母亲过世早,我又疏于管教,打小就满嘴胡言,如今跑来搅局,无非见你的仕途渐好,从前啊,她死活不肯嫁,说那不过就是一句儿戏,而今倒是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