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门关之如木知(119)+番外
在他们眼中,戏子的性命是蝼蚁,女子的性命是刍狗,女戏子的性命更是江边的蓬蒿,只要两百个大洋就能打发一条命,连提都不值得一提。
萧韵如万般气愤:“哥哥,你现在就把王会长抓起来!”
谈何容易?且不提王名晟在西安城里威名甚旺,奉养了海城军的军饷,哪个法官敢判他?就说现在,道具师傅已经服毒自尽,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推断和猜想,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王会长就是幕后黑手呢?
难道真要让他就这么逍遥法外?
阿黎抿唇,脑海中浮出万千想法:“先等等...我有一个想法。”
却被苏珊珊打断:“这件事,你们都不要插手。”
她神情坚毅缓缓起身,对护住摄影机的导演说:“我要把这部电影拍完。”
萧文、阿黎和韵如俱是一惊,苏珊珊却微微一笑:“但我有一个条件。”
“对秦老板说,请他改掉这个剧本。我不要讲杀人的鬼,我要讲兽心的人。”
“如果秦老板不肯拍,我就是自己筹十万大洋,也一定要把这部电影拍出来!”
“我要这部电影告诉天下人永宁门箭楼闹鬼的真相。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五省商会的会长是什么样的恶人,让他连任的愿望泡汤。”
蜉蝣人间,沉浮乱世。
她就算是别人眼里蝼蚁一般的戏子,也有她的力量,也一定有她奋力存在的意义。
苏珊珊要让她和她们的故事被看见,被记住。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箭楼血尸》上映之后一炮而红。人人都为剧中命途凄惨的女主角黯然心伤。王会长没能连任成功,死在两年后的一场街头枪战中。
而苏珊珊也因为这部电影,一跃成为上海滩最红的女明星。
而另一边,谢二趁着夜色潜入了位于东郊的莲花记棺材铺里。东门一排城墙垛,已因为常被盖房的市民悄悄拿走而破败不堪。残余的墙砖上布满墨绿苔藓,偶有两三根杂草自砖缝中探出头。
莲花记紧挨城墙而建,一直延伸到小东门外的矮土窑洞里。以前在谢家棺材铺当掌柜,他知道莲花记家大业大,制好的棺材都放在土窑洞中。
月黑风高,城门外有狼嚎。黄土坚硬如石,谢二沿着土坡的凸起一点点攀上,几次从土壁上滑下,直到天亮之前,才终于摸到窑洞前。
一排矮土窑洞,幽深如同大张的虎口。谢二双掌一擦,天南星幽光随风散落,钻进窑洞中。
数十只杉板棺材层层叠叠摞在一起,占满了大半窑洞,仿佛两座堆叠而起的棺材山。谢二缓缓走入两排高垒的棺材中间,温度骤降,脚步声在窑洞中回旋。
他有些怀疑,莲花记到底是怎么成为西北五省第一大的棺材铺的,看这些制好的棺材表面粗糙,雕工简陋,天地日月四块长板皆有毛刺,就连彩头彩尾两块短木都对不齐。
“棺束,缩二,衡三;衽,每束一。”谢二喃喃默念,“不对,制棺最忌下钉子,为什么莲花记反而用了这么多?”
材质,材质就更不用提了。
谢二皱眉,伸手敲了敲棺材板,脆响不绵,余颤不停。这压根就不是杉木柏木,这是杨木!
柳不上堂,死不睡杨,杨木质软且轻,极易虫蛀,既不阻水也不防潮。西北地界,谁家老人死后用了杨木棺材,儿子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莲花记如此大的棺材铺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杨木棺?
除非...这些棺材压根就不是为了装尸体落葬的——它们根本就是装货用的软木箱,只是做成了棺材的造型模样。
谢二已有隐隐约约的猜测,抬头一看天边冒白,提气跃上城墙垛,踏着莲花记的青瓦一路走到后院。门口传来人交谈的声音,谢二轻巧翻身,倒挂在牌匾后的楠木檐板下,整个身子都藏在了阴影中。
侧门开了,一队马倌似乎是刚刚才送货归来,一路打着哈欠走到了偏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香,谢二从脚下的青砖上捻起一撮苔藓,轻轻散在风里。
他看着空中卷起细碎的漩涡穿过雕花木窗的缝隙,钻进一排背阴的矮房里。马倌刚刚关上偏房的门,谢二便轻踩窗框,跳进了后院的库房。
库房光线极暗,窗扇缝隙偶然透进几缕光。四五具各色棺材已打好木架,只待铺子里的伙计搬上马车,运往全国各地。
谢二的目光落在最中间那具黄花梨上,金漆描绘万里江山,卷云纹双螭纹交织,雕工画技处处精心,巨大的棺身里面足以藏下两个人。
食指轻扣,他清楚感受到了脆绵的余颤,便立刻知道华丽精致的外表只是假象,这具半人高的黄花梨,一样是精心伪装的包装箱。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谢二找到棺钉的痕迹,驾轻就熟地撬开。棺盖被他一寸寸地推开,露出了棺材下的...
一只木桶:草箍外桶,层层包裹,内塞宣纸,严严实实地垫着一只粉彩八仙图花盆。
还有一只木箱,装着一把黑漆蟒皮金钩七弦琵琶。
谢二并不知道瓷器拍卖与王府遇袭。不知道这只八仙图花盆和这把七弦琵琶都与石云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的目光继续往下挪,却看见了...
一枚小小的方印。暗黑的底色上填满了鲜红朱砂。
谢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阿黎在密室里找到的曾家传世宝,在他们因为通天鼎里的迷针昏倒之前,她珍惜地把这只方印握在掌心。
可现在,它却和精致的古董、乐器一起,放在这只即将被运出西安城的黄花梨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