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门关之如木知(139)+番外
哪怕是用雷公藤捆住谢二,也要制止他们彼此间的残杀。她听小豆腐说了,上次曲江春大饭店,是阿黎止住了谢二和玉家兴之间的乱战。
虽然她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谢二,但也许阿黎可以!因为...她和阿黎在谢二心里的地位,也许永远也没办法相等。
韵如垂眸,她逼自己放下酸涩的心情,对着阿黎浅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短暂而简单的笑容。
可就在这一瞬,她的笑容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下,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听到了枪响。
可是码头上的机枪明明是空的,缺失的火力因为玉家兴与谢二的恶战而很久都没有补上。
船舱里的船工们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架着数支步枪走上了甲板,毫不留情地握下了扳机。
岸上的渔民、船工和纤夫四散而逃,甲板上的人仿佛找到了乐子,朝着逃命的人群散射。
“不...”
阿黎听见了他们的嘲笑声,也看见韵如穿着洋装的心口处,缓缓洇出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像天空中翱翔的海鸥,忽然折了翅膀,自万里无云的天空高坠而下。
阿黎抱住缓缓倒下的韵如,眼泪不由自控地喷涌而出。
“该怎么做,你教我,你教我啊韵如...”
她是多么好的护士啊,无论谁受伤,此时的韵如一定在冷静地包扎止血,努力地救他们。
可是这样好的护士,这样好的韵如,却救不了她自己。
萧文什么都顾不得了,远远从棺盖上滚下,发出嘶吼般的哀鸣。
玉家兴在听到枪声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切。他停下攻势,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子弹击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谢二听到枪声也停了动作,可他却迟迟不敢回头。
如果假装一切都只是噩梦,是不是等天再亮时,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听见阿黎在哭,他听见萧文在吼,他看见玉家兴放下了玉如意飞跑了过去,他闭上眼睛。
风中有淡淡的、属于萧韵如的香水的味道。
她是萧家娇宠的女儿,能用得起最时兴的昂贵香水,每次来到浮厝林,都那么违和那么格格不入。
可她总是来,直到某一天,他开始不习惯她不来的日子。
可现在,她昂贵的香水味不再纯粹。四面八方都是残忍的血腥味,闭着他睁眼,逼着他转身,逼着他恍恍惚惚走到阿黎的身旁跪下。
韵如倒在阿黎的怀中,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好像和平时一模一样,甚至还能在他伸手接过她的时候,挤出一个略有些勉强的笑容。
萧文在痛哭,在让警卫去开车,带他挚爱的妹妹去医院。玉家兴似又架起了机枪反击,子弹打在船舷上,又落入海里。
谢二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看得见躺在他臂弯里的萧韵如。
“不要...”他伸出手,去捂住她心口一点点扩大的血迹。
他没看见林师父死,没看见春榆死,却要亲眼看着萧韵如离开。
浮厝林里,她总是叫他谢大仙,可他却如此无能为力。
多么残忍啊,命运这个狗东西。
“我想你...听我说...”
她冰冷的手颤着,抚住他放在她心口的手背。谢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生命流逝得慢一些。
“阿黎姐姐说,那幅画很重要。如果被日本人抢走,他们就会打...打过来。”
她轻咳出声,唇角溢出鲜血:“西安城里没有租界,天津城里却有...很多。洋人占了西安,建租界的时候会砍树...会推墙...”
“别说了。”阿黎落泪,“省点力气啊,韵如。”
谢二却懂她想说什么,他一向最懂她,每一个表情都懂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别让洋人砍掉银杏树。
“因为...我在那棵树下认识的你。”韵如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会消散在风里,圆圆的杏子眼执拗地睁着,盈满了最后的期待。
谢二捧着她的脸:“韵如,韵如!不是要我听你说话吗?”
“我听你,只听你说...”他深深埋在她的肩头,现在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啊韵如,为什么平日永远最吵最热闹的你,今天却第一个安静下来呢?
海浪在怒吼,风声在嘶叫,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说着什么,我不听,我答应了你,只听你一个人说话。
可为什么...你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二的胸膛已是一片废垅荒丘,漫天的黄沙呼啸着从中刮过。
“《中华舆图》...到底是什么?”谢二垂眸,轻声问阿黎。
阿黎抹了眼泪:“莲花记便是大东亚商会的傀儡,我在商会的会馆里看到了他们绘制的沙盘,缺失漳州港海岸和离岛的信息。谢家的传世宝《中华舆图》里记录了海岸线上最详尽的水文信息。日本人抢《中华舆图》,绝不是为了卖古董。”
“颂骨帮早已被大东亚商会收买,背叛了石云飞。绝命岭里,大东亚商会派去的杀手害死了春榆和石云飞,抢走了《中华舆图》。”阿黎一字一顿地说,“谢二,那幅图就在货轮的棺材里,你见到,就知道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追回了货轮,上头却没有中华舆图呢?”谢二轻声问。春榆死之前,用鲜血在石壁上写下“玉”字。
“如果没有,我与你一起手刃玉家兴。”阿黎轻声说,“以我师父曾老祖遗骸起誓。”
她知道一定有,她就是这么相信。
她也知道,三百年前四大家族的联手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外敌当前,中华飘摇,前辈们费尽心血建造城中城,必然是为了替华夏文明存一丝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