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门关之如木知(26)+番外
人都是会变的。
“付出的时候曾有过真心,记住他曾有真心的时候。”阿黎比玉家兴看得通透,“然后...就当你的朋友已经死在了那时。现在的这个躯壳,只是一个敌人。”
“参商不复见,流水不回头么?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旁人总难免会说你凉薄。”玉家兴喃喃。
“那又怎样?”阿黎不在意,“被捅了一刀的那个人是你,原不原谅只有你说了算,旁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理他们干什么?”
本就乱世,枭雄遍地,拳头才是真理。
“除非你打算做大总统?”阿黎笑他道,“所以非得博个好名声才行。”
玉家兴失笑。
她四两拨千斤,一下子挑明他心底最隐秘的那一点。世人只知道他是杀人如麻的大都督,他被她说破了心思,杀了她灭口也不为过。偏偏她像是笃定了他不会动手,明明有恃无恐,神情却还这样理直气壮,一半可爱一半可恨。
你会骗我么?你会背叛我么?他情不自禁再次想。
玉家兴心头一动,忽然开口:“十年前川西林海,青皮林绵延百里,世代护林的曾姓世家几乎垄断了西南一带的木料和药材。你可曾听说过?”
声音喑哑,带两分试探。
“没听过。”阿黎面色不改,迎着他试探的眼神,“大帅和曾家有旧?”
何止是有旧。往年旧事浮上心头,有一瞬的恍惚。
十二年前在川西的那段时光,兄嫂都在,万事不忧,刚刚开始叛逆的少年,所烦恼的唯有将来如何能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妻子,不愿意被草草安排了未来。
可谁能想到世事万千,从川西回京的路上玉家再次遭变。
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了。
玉家兴不愿意再想,望着阿黎的眼睛试着套她的话:“花木绝技,再没有谁比川西曾家更擅长。你的毡毛雪莲和天南星,可是从川西得了种子?”
阿黎半点不上当,凑近他脸前:“大帅,谢家家训,经商机密不得外传。你再这样打听,怕不是真想给我当上门女婿吧?”
伶牙俐齿,就是没有半句真话。
谢家女婿?玉家兴眉梢一挑,她又不姓谢。
回府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查阿黎的底细,连提审郭信昭都要排在后面。
谢家祖籍福建漳州,两年前才由山东来到陕西,由阿黎出资,在马坊门替他们赁下一间棺材铺子。大姐春榆口不能言,小弟谢二伶牙俐齿。
半路姐弟,又哪里来的谢家家训?
劫法场时,她说一口官话,对海城摆设了如指掌,扮作四姨太毫不露馅。在地宫中,她对关中民俗十分熟悉,又懂秦腔。
一身的谜团,让人处处看不清。
他怀疑过她和曾家有关,但是当年曾家出事,他在海城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去往川西,几乎搜遍了整座林海,硬是没找到活人的痕迹。
一院子曾家的师兄弟死了个全乎,是他亲自出钱发送的,怎么会有出错的可能?
他沉默不语,落在旁人眼睛里就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盘算。
阿黎也担忧,今天算是靠着讨好他又留在府里了一天,明天呢?等她伤好,迟早要出府回家。这几天在府里,三安堂被她翻了个遍,水牢的官厅的每一块砖也都查过。
始终没有通天鼎的线索。
阿黎在三安堂的白玉石狮子前无数次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得查玉家兴的卧室。
但府里处处都有警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
她不想打草惊蛇,万一这次没找到通天鼎,还得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借机行事。
正在沉思间,腕上却忽然一凉。
阿黎低头,看见玉家兴正缓缓将她的袖子卷上去。
“你干什么?”她一顿,连忙按住他的手。
“别动。”玉家兴神色淡淡,指腹上一层薄薄的褐色膏药,“我得了一瓶上好的伤药,看看你的伤。”
她的手臂白皙,宛如柔荑。他一点点将药涂在伤口上,动作轻柔。
阿黎有些尴尬,但是看他神色专注,又觉得自己这样扭捏似乎十分不大方。
城中城里那晚上,不是听他说过么?天津学医的那些小姑娘们,当街看着全是裸男的医书,都是见过世面的新女性。
阿黎不想被玉家兴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忍着忽然腾起的心跳,努力维持淡定。
抚着她伤口的玉家兴,心里也百感交集。
上药只是借口,查验她的伤口才是目的。他感慨,多巧啊,这个伤。
伤口极小,不及他的指腹宽,那样精准地划在了血脉边缘。一侧深一侧浅,分明是右手持刃,自行划伤。
就连伤口的形状也很眼熟。
玉家兴是见过青皮弩的,立刻明白这伤从何而来。到得此时已经门清。她划伤自己,转移他的注意力,那时候她要保护的人是谢家老二?
她出现在法场,谢家老二出现在搜捕队。姐弟两人,一个在他总督府内卧底,一个在城里埋伏。
到底为了什么?
给过她机会坦白,她又为什么不肯相信他?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就是不肯说实话呢。
玉家兴看着阿黎的发顶,握着玉如意的手渐渐攥紧:“既然伤已痊愈。明天天亮我备好礼金,送你回谢家。”
“你也不必担心。”玉家兴淡淡说,“回去继续开你的棺材铺子。只要我还在陕西,便保你无虞。”
阿黎倏忽抬头,万没想到玉家兴此时要将她赶出去。她还没在府内找到通天鼎,怎么甘心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