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她毫不手软(107)
“有劳。”他瞥一眼房门,问:“公主呢?”
他语气崇拜,“多亏先生救助及时,挡住那根箭,若是再偏一寸,公主伤的可就不是手臂,恐怕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说着,他跟在崔晏身后,碎碎念叨:“看不出先生文人出身,却筋骨强健,远胜于将军杜将军,我师父估摸先生的伤要半年才能痊愈,没想到这才不到十日……”
“这里交给我。”崔晏打断他,拿过托盘。
帐内幽暗,裴炜萤身份再高贵,也是战俘,派人医治她也只是为了吊她一口气换人。
她也靠着这口气撑着,丹朱雪青下落不明,两军对峙战事胶着,一边是撕破和约的敌国,一边是野心勃勃的前夫,她的处境难堪,地位更是尴尬。
如果北燕真要拿她换回杜将军,让她回到河东,那她岂不是回到原点。
帐外传来说话声,被北风呼啸吹散,她听不清,但愿是于效劝服了三皇子,请她过去的。
可惜,门帘掀开,风先涌进来,发丝飞舞遮住半边脸颊,她看不清,但从那道高挺峻拔的身躯上看,并不是于效。
像是天清,昏迷前他的背影挡在她前面,紧接着是利箭刺破皮肉的沉闷声。
原来他没死。
但他大张旗鼓,还能在北燕的军营任意走动,可见朔方归顺的主人不仅是庆王,她沦为阶下囚也少不了左沛的手笔。
帐内没点灯,遥遥天边一抹月色投在地上,他身形高大却脚步缓慢,可见是无颜见她。
说什么陪伴她度过无数寒夜,直到大齐将士踏平北燕。
幸好她没信。
裴炜萤没心思翘首以盼,余光碰到他的身形轮廓,翻过身背对着他。
实话实说,天清不似崔晏,反倒更像徐从绎。
“殿下。”他轻轻唤一声。
声音更像,她想起和他的最后一面,他唏嘘落寞的笑,话音也很轻。
听守卫说河东军险胜,徐从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估摸着活不过明年春天。这话有灭敌人威风的成分,她不敢全信,总之徐从绎这些天并不亲自迎战,可见力不从心,到底是伤着了。
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哄骗于效认为她悉知河东其余将领。
毕竟熬走徐从绎,钱偲等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可徐从绎手底下的那些人,她也就和钱偲相熟些,其余不过数面之缘,远远谈不上知己知彼。但徐从绎出事,最有可能接替他的是钱偲,她好歹能顶过一段时日。
“殿下,该换药了。”他又唤一声,大概以为她睡着了,声音稍稍拔高。
裴炜萤不会和身体过不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能依附的也只有天清。
她劝自己忍住,转过身幽幽望去,“当时多谢你救我,我记得你中箭了,不知……”
映入帐内的月光清冷,照在他银灰色的衣袍上,随风打了个摆。
他静静站着,唇角微翘,不是在笑,分明是心灰意冷,自嘲与无奈。他读懂她眸中神色,惊讶,喜出望外,眸光晶亮盛满柔情春水,激动得要溢出来。
“崔晏……”
裴炜萤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在做梦,她已经许久不曾梦见过他,可是此时此刻,本该死去三年的人却真实站在她面前。
与她遥遥相望。
“你……没死……”她简直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嘴唇都在打颤。
就这么屏住呼吸,克制惊叫,眼看他越走越近,如同置身梦魇之境,下意识抬起手臂想要推他。
可他却捏住她的指尖,慢慢握住纤瘦白皙的手掌,冰凉柔软,微微颤动。
第 59 章
崔晏当然没死,他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活了三年。
初次相识,他化名天清,状元之才屈身为沄城私塾先生,北燕军兵败,流寇在城内大肆抢掠,走投无路之时是河东军收留了他。
后来兴许是看到陈奎的野心,他不辞而别,再见时他已是陈奎的座上宾。
可真是有缘,他们不仅声音相似,还爱上同一个女人。
瞧她多难忘崔晏,未等人靠近,她已经伸出手,迫不及待想拥抱他。倘若她身体无恙,只怕此刻已经飞奔下床,扑进他怀里。
她从未如此热烈地期待过他。
徐从绎放下托盘,胸腔发空,寒风吹彻,在心中狂卷。他们也曾紧密相拥,但她别别扭扭总想躲避,或是装满坏点子曲意迎合。
会不会对崔晏也是如此,人死而复生,他身上承载太多秘密,她一向戒心很重。
可惜他错了。
徐从绎触上她的指尖,细腻柔滑似涓涓细流,无声滋润着心田,那点酸楚荡然无存。
他一直不敢忘记与她亲昵的滋味,木兰花香,甜润柔和,此刻他得偿所愿,揽住她的肩背带进怀中,手眼心神全都不听使唤。
想亲吻她的发顶,她会羞怒地推他,摆起矜贵的架子。
而不是此刻,她不顾他身上的寒气,哪怕在他怀中微微发抖也紧紧依偎。
“你居然真的还活着。”裴炜萤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心脏狂跳,紧张得说话时牙齿打架。
“我还活着,殿下不高兴?”
他不着痕迹扯出衣袖,笑着问出,嗓音温润,只有他清楚他说话时不带一丝温度。
到底要问几次,他很清楚她有多欣喜,简直没出息。
要是知道崔晏正是天清,正是害得她沦为此番境地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药碗温热,里面的汤药却已经凉了,他眉头微蹙,端过来时在空中停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