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她毫不手软(46)
裴炜萤在袁家前厅饮下两盏茶,侍女战战兢兢正要为她倒第三杯,丹朱翘首看向门外,皱了皱眉,“不必再倒。”
侍女讷讷放下茶壶,悄悄看坐上贵人的脸色。
裴炜萤仍然端着笑,目光掠过照壁后探头探脑的影子,音量较高,“袁先生既然不便见客,我只好改日再来,是我冒昧打扰先生了。”
待她离开,倚在照壁后的灰袍男子松口气,不觉抚了抚腮边长须。
下人纳闷道:“长陵公主是河东节度使的夫人,还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老爷搭上她这层关系,何愁无从施展抱负?”
袁鄯横他一眼,“哼,如今朔方与河东为灵州僵持不下,只是顾忌这位公主不好起兵。她多半是为徐从绎劝我出仕,虎狼相争必有一亡,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他看着下人呈上来的字画,皆是名家所作,忍不住多看两眼,摆手让退还回去。
“老爷,公主说这是送给老爷的见面礼,她明日还要来呢。”
袁鄯有些头疼,背着手思索一阵,唤来管家安排马车,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乘着马车往山上躲去了。
避开尘世纷扰,他头戴斗笠,歪在一棵树下临河垂钓。
照例是一无所获的,袁鄯面无波澜收起渔具,安慰自己愿者上钩。
翌日,他仍安稳举着鱼竿,家中奴仆已被他提前放假,长陵公主只能吃闭门羹,大概能放过他这把老骨头。
“老先生让长陵好找。”
此间道理泥泞难行,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他昨日登上山腰时膝盖下尽是泥垢,可眼前芳华女子,鲜洁如霜雪,披着薄薄一层光辉,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女。
他只好回礼,一面好奇看她干净的鞋面。
真是神了,找得到他还纤尘不染,神女不成?
“陛下得闲时常常带我在河边垂钓,只是距离上一次约莫四五年光景了,我真是有些怀念,不知老先生可介意我与先生一起?”
袁鄯腹诽,山河都是她裴家的,轮不到他介意,抿着一丝笑坐定。
可不远处鲤鱼接连咬住她的钓钩,活蹦乱跳溅起浪花,几乎都蹦到他脸上了。
他忍不住觑几眼,又几眼,低头看他的钓竿心如死灰。
直到傍晚,裴炜萤竹篓里的鱼多得快冒出来,而他背着轻飘飘的背篓酸得走不动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两天,他终于忍不住,腆着老脸提出和她交换位置。
最后收获一只手掌长的鲤鱼,聊胜于无。
“公主,你这鱼……”
他看得眼睛都快红了,条条肥硕,至少半个手臂长度,怎么河里的鱼专挑她的鱼钩咬,认人不成?
“不愧是陛下亲传,公主钓鱼的技艺在下惊为天人,不知有何秘诀?”
裴炜萤笑容亲和,主动让出钓位,坐在他身旁悠闲地饮茶赏景,半盏茶后袁鄯惊喜地站起身,抱着鲤鱼在怀中掂量,高兴地几乎要流出眼泪。
他连连称奇,“可见公主福星高照,老夫也跟着沾光了。”
裴炜萤笑道:“是老天感念先生每日坚守的诚意,老先生心诚则灵,不是我的功劳。”
听出话里的意思,袁鄯不好装糊涂,堂堂皇女进这深山老林陪他一老东西钓鱼,一句怨言也没有,还帮他钓到人生中第一条鱼,怎能不令人动容。
“家中厨娘手艺尚可,不知公主可愿赏脸光临寒舍,一品这江鲤鲜美?”
山腰处的竹庐里,主人家摆酒设宴,宾主各自入座后袁鄯饮下一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公主诚心老夫感怀至深,可如今天下藩镇兵力强悍,人人自危,公主也要懂得分寸吶。”
他更想说得直白点,劝她努力调和河东与朝廷的关系,起兵平定朔方与范阳,一统边境。
裴炜萤这才明白他误会她的来意,也不绕弯子:“老先生诗文字画闻名天下,我几番打扰只求先生墨宝。”
袁鄯一愣,心里松了口气,当即就要起身挥洒墨水。
裴炜萤继续道:“不是纸上的字,是写在瓷器上的。”
待听完她的想法,袁鄯眉头微皱,揪住鸿影阁是她的产业不放,“不是老夫不想帮你,可你今后手握巨富之财,届时徐从绎钱,兵和权一样不缺,他不想反底下的人也会推着他南下。”
“你是要继续当陛下的女儿,还是他将来的皇后?”
她不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袁鄯起身离开,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也跟了过去。
第 26 章
金光照破薄云,温柔地撒在庐前小径,门外男子微微弓着身和袁鄯说话,听到她的动静,抬眼看过来。
仪容神秀,俊朗文雅。
大抵美男都是相似的,她总觉得他似曾相识,尤其是一双眼睛温柔浅笑时,无端让人联想起翠竹新柳,朝气生动。
袁鄯热络地拍了怕他的肩膀,介绍道:“天清,快来拜见长陵公主。”
“天清可是老夫莫逆之交,曾是陈奎的军师,如今是朔方左节使麾下司马。。”
果然没死,裴炜萤一见是他,只惊讶他居然摘下面罩,好奇曾经又捂着一张俊脸作甚。
莫非生了怪病?
她曾听说得了某些病症要避风避光,否则会病症加重,兴许如此。
男子抬手行礼,衣袖垂顺,他嗓音温润,敛去在军营时的淡淡寒意,“不知公主殿下拜访袁老先生,天清冒昧打扰,还请公主见谅。”
睫毛轻压,在眼睑落下阴影,看不清他眼底。
可她记得他砍掉那人手掌后,眼底寒如深潭,冰冷又萧瑟,浑身透着了无生机的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