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她毫不手软(97)
钱偲瞪大眼睛,一字不落看上一遍,脚边走来高大的影子,他抬头,紧皱的眉毛缓缓舒展,匪夷所思道:“这又是怎么招惹她了,骂这么难听?”
徐从绎长舒一口气,仰头看向天边悬着的月,冷月清辉,月色动人。
只有在此时,他才能冷静下来,盘问内心深处。
“她往什么方向走了?”
他忽然问李荆。
李荆正琢磨着裴炜萤到底骂他什么,听到他打听她的路程,不禁问道:“你不会是想追上去,报复一顿吧?”
“对。”他沉默许久,冷不丁道。
明知道大战在即,明知道无可挽回,他还是跨上马,踩碎满地银辉,迎着月光照亮的道路追随。
深更露中,露珠浸湿马蹄,也沾湿他的靴边袍角。
夏夜山谷中,山风猎猎作响,掩盖马车行驶的轱辘声。
但他耳力极佳,听到前方的动静,勒紧缰绳,甩开马鞭抽打几乎是转瞬间便追到她。
“停车。”
他向车夫喊了一声。
“不许停。”
车内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徐从绎不想大动干戈,掀开车帘,看向那张冷白的脸,“我只有一句话要和你说,说完我不会再纠缠。”
马车缓缓停下,他有些意外,也不做多想,折腰进去。
她冷冷掀起眼皮,目光沉静冷彻,像是经年不曾融化的冰雪,透着冻彻人心的寒意。
“你说。”她嗓音平淡,毫无感情。
等他真面对他,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些话原是随口胡诌,骗她答应停车的借口,他想要对她说的岂是一句话能概括的。
风吹开窗边垂着的纱帘,月辉下,几粒绿莹莹的光扑闪着,逐渐向他们靠拢。
是萤火。
他蓦地想起少年时,也是在这盛夏之夜。
周家大小姐的生辰晚宴颇为隆重,整个济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携带家眷为她庆生。
彼时的周恰面对陌生的面孔心生胆怯,从席上溜出来,叫嚷着让他送生辰礼。
“珠宝翡翠,珊瑚玛瑙,你要什么没有,别来缠我。”他被她死死拽着,又不能撒手不管。
周恰苦闷道:“可我只想要绎之哥哥的礼物。”
他没办法,正好走到溪边,草丛中游荡着十来只萤火虫,他抓来用帕子包裹住,系在一根树枝上给她当灯笼玩。
“你以后每年都要送我生辰礼。”
他随口敷衍她,嗯了一声。
心中暗暗道她胃口刁钻,寻常奇珍异宝入不了眼,她今后的丈夫不知该送她什么她才肯施舍笑容。
而这微弱的萤火,经年过后,重新照耀,他忽然意识到子时已过,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是她作为长陵公主的生辰,是济安周家的大小姐周恰的生辰。
于是,话到嘴边,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变成:“生辰快乐。”
随着话音落下,心口撕裂疼痛,疼痛猛烈如巨蟒,在体内窜动。
他艰难睁开眼,入目是她冷静不起波澜的水色眼眸,朝下看去,追到她手上。
她手腕扭动,长剑银光闪烁,剑锋戳中他的胸口。
“没了你,我才会快乐。”
第 54 章
裴炜萤回到了灵州。
原洲去不得,那里是囚她的牢笼。她也没有脸面回京城,她嫁入河东没能稳住朝局,反而阴差阳错,资助河东军拿下东西二川。
“公主,这是新烧制出的彩瓷,上面的蝴蝶纹是我娘亲手绘制的,真是活灵活现。”
紫珠捧着托盘,摇动的光束下,瓷器身上的纹饰极其生动,像是蝴蝶栖息,翩然欲飞。
谢月华提起衣角,跨进屋内,面上一抹笑意灿烂满足。
裴炜萤手指细细摩挲纹路,柔美的线条和粗瓷厚重的质感形成鲜明对比,很有自然的野趣。
她命紫珠送去瓷窑批量烧制,谢月华目送女儿离去的背影,眸中漾着慈爱的笑。
“这孩子养得真好,老尤一人将她拉扯大,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提起尤管事,她神色暗了暗,轻叹一声。
裴炜萤看在眼里,尤管事失踪至今,却无丝毫线索,原州城门处没有他离开的痕迹。
不像是是北燕人的手笔。
她眸中闪动,莫名的念头在心中生根发芽,呼之欲出,忽道:“谢大娘,你从前跟在周恕将军身边伺候,我有几件事情问你。”
“他和节度使徐横,关系如何?”
谢月华脸色凝重,听到是问徐横,明显放松下来,笑道:“两个人好得和亲兄弟似的,听说连驸马的名字都是周将军起的。”
从绎,依从前朝名将赵绎勇毅明澈的品质。
“驸马刚会走就跟着周将军习武练功,寸步不离尾巴似的,那年他到周家时……”
谢月华说起来滔滔不绝,既然公主对徐周两家感兴趣,她没有隐瞒的道理,也有讨好的用意。
裴炜萤看似认真倾听,神魂已经飞走,阳光透光窗棂洒在她玉白色的指尖上,莹润纤细,磨蹭着腰间的青龙玉佩。
玉佩是徐从绎塞给她的,落在她手上时还沾染他的血。
她还记得血痕的位置,一遍遍摩挲着,擦拭着。她最好丢掉它,可是每每想放手时总忘不掉他看她的最后一眼。
漆□□仄的马车里,最后深沉的一眼,幽暗的眸中水光漾荡,跃动。
“你要杀我,何不再用力一些,一剑毙命?”他抽出插在胸口的剑,衣襟被撕开,夏夜的晚风潮热,往他胸口灌风,与汩汩流淌的血液混沌成灾。
剑跌落在地毯上,声响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