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他(116)
他知道了结果。
“不,江宣,探鼻息的方法并不严格,也许姥姥的呼吸很弱,我们感觉不到而已。”单瑶强装镇定,全然不想赵荣花的生死已定,耐不住大雨淋头的窒息感,她猛闭眼又快速睁开,又说,“我们快把姥姥送去医院。”
一旁打捞队的人看着眼前两个半大孩子,再一听江宣和单瑶的癫狂之语,寒意与心酸席卷全身。
这两个孩子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在清楚看见尸体后还在自欺欺人。
“姥姥一定不会有事,姥姥一定不会有事。”单瑶还在念叨着,也不知是在安慰还是祷告。
然而天不遂人愿,认领尸体完毕,紧接着随行警察检查一番后找到人群里的陈雪芳,告知道,“死者手部抓有异物,口鼻处存有蕈样泡沫,其证明是生前溺死,又有遗书作证,现确认死者为自杀。”
自杀,自杀,自杀。
听到消息的江宣满脑子只剩这两个字。
江宣瘫倒在地,俊脸和着雨水,模糊地分辨不出表情。
反观单瑶,她的白裙子俨然浇灌成抹布,途经杂草地而沾染上的污泥一条条涂遍全身,因为焦急寻找,披散的长发揉搓成一缕缕已缠绕成结,再难拆解。
脸颊被淋的抽痛,单瑶没去理睬,只不管不顾地看紧江宣。
同为女性,陈雪芳两手抱住了单瑶泫然泣下,单瑶被感染的也闪速泪崩,头疼得像裂开了两半。
哭泣声好像盖过了倾盆的大雨,赵荣花静静躺在裹尸袋里,像一朵枯萎的花。
在警察口中得知赵荣花是真的自杀寻死时,江宣第一想法是否定,那样一个为了活命不惜听信偏方的老人怎么会甘愿放弃生命。
可想起那本笔记本时,他忽然相信了。
因为那是姥爷曾经的工作簿。
那份遗书里字里行间提到姥爷,让江宣一下子联想到姥爷的遗言。
带姥姥去看海。
所以,姥姥选择跳河自杀,在临死时圆了梦。
令江宣更加认定赵荣花是自杀的原因是赵荣花的装扮,她死时穿着和姥爷结婚的衣服。
这是死者的执念。
来不及再细想其他,阵痛与绝望齐齐汇入心间。
江宣心如刀割,眼泪静静流淌下来,眼球充血,神情像一位活死人。
明明去年生病后坚持康复,明明带病陪伴自己高考,明明前几日还说要给他和单瑶做核桃酥,明明就……
她怎么就死了?
姥姥怎么就走了呢。
江宣没有像陈雪芳一样嚎啕大哭,可在他脸上明显能端详到悲伤到极致的伤痛,仿佛困在牢笼的困兽,囚禁拷打后是哭不出来的嘶哑,宛若低低下落的小雨,一点点渗透进肥沃的土壤,过度营养下是绵长饱和的钝痛与撑伤。
打捞队里可能有刚实习的小队员,在整理打捞用具时,与同伴发着牢骚,“快要入土的人了,还玩自杀这套,哎,大半夜的,咱们还要顶着雨干活。”
几米开外处,正在伤心欲绝的敏感头上的陈雪芳一字不漏地听到,她松开单瑶,哭着吼,“钱我双倍给,你们能把我妈妈救活吗?”
“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医生。”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小队员旁边的队员劝道。
一直被陈雪芳死抓着不放的单瑶借着陈梅芳松手的功夫,立即看向不远处的江宣,正想走过去,江宣突然站了起来。
江宣浑身被黯色笼罩,发丝散乱如落汤鸡,
脸苍白憔悴的像片透明的雪花,他深深看了一眼发牢骚的小队员。
“姥姥从来不爱麻烦别人。”江宣忍受不了痛苦地躬下身,接着,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呜咽,“她只是…她只是…生病了。”
逃走
三天后,赵荣花的葬礼在别墅举办。
赵荣花来南方后,与旧友断了联系,出席葬礼的人寥寥无几。
陈雪红自文在宇入狱后再不面世,到场的儿女只有两个儿子和陈雪芳,那两个儿子的脸上非但没有该有的哀伤,倒是兴致勃勃地打起分店铺的算盘,最后,他们都被陈雪芳撵了出去。
真正来悼念的,唯有许敏言和单震云夫妻俩。
灵台被白色覆盖,夫妻俩送来的花圈左右而立,大厅时而响起一阵阵的啜泣声,零星几人向灵台上的遗照行注目礼,遗照里的老人温婉安然,仿佛死亡是对她的一种解脱。
用以缅怀的葬礼进行得很快,短短一天,仪式的结束代表着赵荣花彻底离开了人世间。
陈雪芳忙着送客,单瑶陪着江宣整理赵荣花的遗物。
从事发到现在,江宣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好像又变回了最初寡言少语的原貌,不会哭不会笑。
面对悲伤到麻木的现状,单瑶无力回天,只得静静陪伴。
赵荣花去世后的一系列事宜一一结束后,单瑶带着江宣回了云杏镇。
即便会触景生情,可单瑶心里明白,现如今江宣最想待着的还是存有赵荣花气息的地方。
她没有想错,回到老家的江宣确实恢复了些精气神,他会偶尔抬头四处浏览生活了很多年的院子或者长时间窝在赵荣花的房间,一坐就是一天。
单瑶没有要求江宣节哀顺变,更没有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
不会过去。
死亡已是既定的事实,任谁的至亲至爱突遭逝世,没有人能做到朝前看。
这几天,她在家打包了生活用品住进了江宣的房间,而江宣从早到晚都在赵荣花的房间内闭关锁己。
江宣闭关的第五天,踌躇许久的单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