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他(122)
还剩一个,心碎了一地的人。
分手
一转眼,日子来到了八月底。
单瑶早早起床,伴着晨光前往江宣家。
来到院子里的屋门口,她强忍住希冀到激烈跳动的心,颤抖的双手握住门把,轻轻推开铝制的门。
门开了,屋里依旧没人。
希望落空了,单瑶竟奇怪般地安静下来。
没关系,单瑶想,她已经习惯了。
单瑶走入江宣的房间,抚过桌面,上面有一个红色封皮的信件。
单瑶知道,这是他的,他未曾见到的录取通知书。
单瑶眼含留恋地又看向书桌上摆着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那年春节,她和江宣还有姥姥一起拍的那张。
单瑶伸出手擦拭相框,她想,如果可以,她要把这张照片带走。
在屋内停留许久,单瑶才出了屋,她重复着每天期待又落空的心情,平定后一如既往地给园子里的小花浇水、打扫房间的灰尘、重温和江宣在这间院房下一起发生过的旧事。
听名字抓狂、看照片落泪、想起他心痛的时期已经过去。
如今,她已经敢想他。
距离大学报到的开学日还有不到三天,因为等待得太久,都忘了时间已快到了头。
单瑶穿着与江宣初见的那条白裙子,坐在院落的石凳上,像以往任何一天一样静静守望着她的爱人。
时间流逝得不紧不慢,可能还是清晨亦是临近晌午。
这些,单瑶都不在意。
等待是无尽的漫长,时间算不得衡量一切的用具。
她像座屹立不倒的石像,久坐直至日落西山,渐渐地,夕阳垂得更低,半敞着的院门前出现一摊路灯投下的阴影。
天黑了,单瑶才想起一小时前抽空做好的晚饭,她站起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院门口有脚步声响动,单瑶往那处望,惊觉那影子下竟站着一个人。
单瑶头脑跟不上肢体,身体猛地本能站立,她抖着声音问出口,“江宣,是你吗?”
影子下的人迈过门槛,颀长,挺拔的少年现身在单瑶眼前。
那少年声色依旧,晴朗干净,“是我。”
心心念念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预想的大哭并未到来,可剎那骤停的呼吸骗不了她的心。
单瑶屏气凝神地望住他,一瞬间恍如隔世。
江宣还是一贯的极简穿着,白T恤,牛仔裤,他的皮肤有些黑了,头发变短了,但通身都散发着英气和坦荡,他出落得好像更加帅气,少年感与成熟感合二为一,像雨后的松柏,除却枝丫茁壮前的青涩,多了成长拔高后的熟韵。
单瑶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的爱人,是真的回来了吗?
还未等她再多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江宣缓缓走到她身前。
江宣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泪腺失守,喉头一哽的滋味是何种,此刻的单瑶最有发言权。
她打消掉刚冒出头的想法,她的爱人没有变,还是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江宣。
单瑶将惊讶、酸楚一点点压下,她找回声音,拔下这两个月以来的心头刺,反问他,“江宣,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
江宣撇开视线,随意盯着一处,似回忆,“北方,我的老家。”
那晚,江宣连夜坐火车回了北方,或许是对赵荣华的死无法释怀亦是想单纯散心远离尘嚣,当他抵达目的地时,一切都没了争辩的余地。
凌晨的街道寥寥几人,身上只有手机的江宣循着儿时的记忆打车赶赴曾经的居所。
许久之后,打了很久的出租车将江宣送到小区门口。
江宣走下车,看着眼前的一座座高楼,有第一次光临的陌生又携带着近乡情怯的矛盾之感。
也确实该陌生,儿时的房子其实早已被江伟杰抵押还了欠款,这里早就没了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纵然如此,从前的住所、幼时的惨剧仍透过陌生的楼房浮现在眼前。
是啊,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可这是他三年来一场梦的梦之地,是梦总会醒来,可他永远在梦中的吃人梦魇。
年岁太久,先有赵荣花又有单瑶陪伴,以至于他都忘了他背负的惨痛身世。
只一下,江宣忽然又想起赵荣花。
他没有无家可归,都是因为赵荣花。
是赵荣花把他带走,给了他一个家。
也因为赵荣花,他才能依旧心存善意,对待他人的示好还能感到感激,而不是厌恶与退避。
如果没有她,他有很大概率会变成由于极度缺爱而报复社会的可悲之人。
可现在,那个给他家的人也弃他而去。
江宣心里又密密层层地疼起来,他开始想着细微的小事来减轻疼痛。
他想起小时候,姥姥时不时会给儿女的每一个孩子织一件新毛衣,即便样式过时、遭人嫌弃,当其他孩子都喊着不要时,只有江宣视若珍宝,他喜欢染上赵荣花常抹的雪花膏的香味的新衣服,喜欢柔软的布料,喜欢舒服的穿感,而拔得头筹的、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姥姥的爱。
他想起小时候的除夕夜,姥姥喜欢合家团聚的喜庆景致,她会从早忙到中午,做上一大桌子的菜,尽管儿女之间有过往嫌隙,可姥姥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总能将她们变得短暂和平,令她们带着爱人与孩子一起聚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些都是长大后才明白的道理,而那时的小江宣只知道姥姥做了他爱吃的锅包肉,他从小就喜欢姥姥,喜欢那么温暖的姥姥。
他想起姥姥从小接他上下学,春夏秋冬,四季更迭,风吹来,雨淋来,就算是刀山火海都会站在他学校的门口,温和地向他招手,拿下他背上的书包,笑着说带小宣去吃好吃的,接送一直持续到姥姥去南方,他三年级的时候,从他走路还不太稳健到已经像一个小大人,他记得,姥姥走的那天,他哭得像只和主人走散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