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曾见白衣(157)
见江问鹤脸色铁青, 谢夭也不再坚持, 卢嘉琮伤的地方并不打紧, 没那么容易死,千金台地库两个时辰一换防,到时自会有人照料。他就那么被江问鹤拉回房间。
李长安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到房间外也没进去,只面对门板低头站着, 活像面壁思过。
谢夭被推搡进房间的那一刹, 又艰难伸出一只手扒住门板,探出脑袋道:“李少侠, 你怎么不进来?”
李长安眼睛亮了一下, 很快又暗下去,道:“我……”
谢夭等了半天没听到我什么, 又想起他伤在肩膀,等会包扎免不了又要脱衣服, 到时候李长安看他的眼神让他受不住,停顿一下,语气古怪道:“你还是等我包扎完再进吧。”
李长安站在门外,低低地“哦”了一声。
白尧在屋内,正挑灯看着医书,见江问鹤忽然推搡着谢夭回来,谢夭身上又带伤,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道:“怎么了?”
江问鹤重重把谢夭往椅子上一按,对白尧道:“你来,我不想管。”说罢,就径直走到一边,又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谢夭笑道:“白尧,那就只好麻烦你了。”
白尧看看谢夭,又看看江问鹤,道:“不麻烦。”
谢夭把身上衣服除去一半,露出受了伤的肩膀,那剑伤看上去虽吓人,但其实伤口并不太深,白尧处理这种伤处理得多了,面不改色,利落地上了金疮药,又拿来绷带给谢夭包扎。
出乎谢夭意料的是,不论是上药还是包扎,竟然一点都不疼,他奇道:“白尧,你医术跟谁学的?”
白尧沉吟一下,道:“……跟堂主。”
谢夭开玩笑道:“那你可没学到你师父精髓,你师父上药能把人痛死。”
江问鹤“嘶”了一声,停下脚步,道:“说什么呢?我哪里待你不好了?”
白尧沉默一下,低低地道:“堂主他不是我师父。”
这话声音很轻,只有谢夭一个人能听见,他先是一愣,疑惑地“啊”了一声,又去看白尧神色,看他表情平静非常,又隐隐又不得志之意。
谢夭心道,看来江问鹤身上孽缘也不少,出走隐居这些年,可把神医堂里有些人害惨啦。但见白尧并不想提,也不再多说。转而问江问鹤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你房间有事要跟你说,正巧看见你和李长安在暗中追踪一个黑衣人,我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江问鹤转身正色道,“我要跟你说的事是,笼子里关的人,正是卢嘉玉失踪多年的哥哥。”
谢夭眸光一沉,卢嘉玉哥哥正是陨日堡人,如此说来,当年之事确是陨日堡手笔无疑,他想了片刻,又忽然笑起来。
江问鹤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此生再无遗憾。”谢夭甩开玉白折扇,懒散地靠上桌子,仰起头,用扇子遮住他微笑的脸。
追逐半生之事终于有了个结果,自己徒弟又刚刚学会了自己成名的一剑,他此生算是对得起归云山庄,也对得起自己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圆满的事么?再没有了。
江问鹤知他在想什么,但看他笑得模样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走过去把遮住脸的扇子一收,狠狠拍在桌子上,凉凉看他一眼,接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谢夭失笑:“唉,你这人怎么……?”说到一半又没想到合适的形容,又笑起来。
白尧则望着江问鹤出去的背影,心道原来江问鹤原来生气时是这样的。
江问鹤气冲冲走到外面,正撞见还在闭门思过的李长安,他眉尖一挑,似是在问你怎么还在这。
李长安立刻道:“江堂主,我……他……”
他想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门外,又想问谢夭怎么样了,两句话同时堵在心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江问鹤道:“你什么你,他什么他?”
李长安一颗心忽然沉底,垂下眼睫,低头要走,却听得江问鹤道:“走什么?他等着你进去。”
说罢,江问鹤又回头冲屋里喊:“白尧,你先出来。”
“什么?”李长安不敢相信江问鹤在说什么。
白尧应一声,出了门。李长安这才反应过来,一颗心开始狂跳。
进屋,看见谢夭衣服正穿了一半,肩膀上包扎的纱布裸露在外,还能隐约看见血迹,再往下,是略微有些苍白的皮肤。李长安把目光撤开,暗自咬了下嘴唇。
谢夭当着他面把衣服穿好,看李长安眸光沉重,走近了,调笑道:“李少侠,学会你师父最后一招了你还不高兴?笑一个?”
李长安偏过头。
谢夭心道这小子还是这样,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捏他下巴,却听见李长安道:“疼么?”
“啊?”谢夭一时间愣住了。
李长安眼里闪过一丝恼怒,道:“我问你疼么?”
谢夭这才反应过来,心尖一软,笑了会儿,又抬眼道:“你问我疼不疼,我还没问你,你那时候疼么?”
李长安道:“什么?”
谢夭道:“桃花村你知道我身份的时候,你是故意把我推倒,为我挡那一箭的吧。”他一顿,又扫向李长安右肩,目光微微一沉,道:“伤得也是肩膀,你那时候疼么?”
李长安停顿一会儿,偏过头,闷声道:“忘了。”
“那我也忘了。”谢夭见他不否认,那就是承认,笑道,“不用自责,就当这是还你的。”
李长安咬牙道:“谁要你还。”
谢夭不以为意,冲他眨眨眼道:“那你就记着,你欠我一剑,以后要记得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