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映桃花(151)
成婚向来是人生大事,寻常人一生也就这么一回,自然要好生准备。
孟韶欢一大早便被嬷嬷催起来,洗漱穿衣上妆。
她的新娘嫁服用料极重,繁繁复复好多层,紧紧地裹着她的身子,让她都有些上不来气,脑袋顶上压了重重的金冠,将她压的脖子都直不起来,金冠上又被盖上了一层红绸,红绸给金冠又添了些许重量,而且因为红绸盖着视线,让她觉得晕沉沉的,所以一上了花轿子,她就有点发昏。
这一天的折腾可刚开始呢。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轿子外面传进来,震得耳朵都有点疼,孟韶欢手里掐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坐着花轿,绕着京城开走。
成婚成婚,与“昏”字同音,所以成婚时候多都在晚上。
红轿子便在这京城中绕啊绕,若是可以,裴琨玉恨不得绕着整个大奉转一圈,让整个大奉的人都知道,今日他与孟韶欢成婚。
等到轿子终于停下的时候,孟韶欢已经被绕晕了,轿子一停,她下轿子的时候,眼前都跟着发晃。
幸而一只温热宽大的手突然从旁处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发凉的指尖。
他身上那么暖,那么烫,让她发昏的头脑、发软的骨头一瞬间有了可以依靠的方向,她一点点靠近他,由着他的手臂带着,往裴府里面走。
她随着他跨过门槛,跨过火盆,一路走到堂前。
裴府里人口兴旺,人群极多,她听着四周吵闹的动静,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迈入了另一个人生。
她即将迎来新的转变,她的身份从一个假公主,变成了裴府的夫人,她即将拥有一个很美好的一生。
所以她回握起裴琨玉的手,用力的攥紧他。
她会和他一起,携手往前走。
——
孟韶欢与裴琨玉成婚的前两个月,两人甜腻的像是蜜里调油,谁都离不开谁,每日都要黏在一起,夜间的床榻吱呀吱呀的叫个没完。
等到他们成婚第三个月,孟韶欢便诊断出有了身孕。
那一日,正是京中三月。
三月言春,薄雪消融,万物复苏,大地间冒出了点点嫩芽,这个时候,裴琨玉正在查案。
上个月,一户东津的官员家中被搜查出来藏匿反国禁书,此案涉及到了通敌卖国,所以元嘉帝派了裴琨玉出来审查。
东津这个地界啊,就是裴家人的地界,闹出来这样的事儿,裴家人人自危,上下全都搜过一遍,生怕被沾染到半点。
元嘉帝显然也给裴家人脸面,就派了裴琨玉来处理——瞧瞧,这是你们裴家自己闹出来的乱子,你自己解决了吧,可千万别让人抓到小辫子啊,否则送到朕的面前来,朕可不能保你。
所以裴琨玉这头一直守在外面,忙的昏天黑地。
初春的东津运河已经开了,但是水很凉很冷,裴琨玉住在裴府老宅的时候,总会惦念起还留在京城的娇妻。
娇妻柔弱,他不舍得带人奔波千里,便将人留在了京城宅院中,也不知道现在孟韶欢在做什么?
他的思念穿过了遥远的运河,一路飘到了京城中,随后,京城那头给他的回应便到了。
“大人——”
厢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的小厮恭敬的说道:“大人,京城来信了。”
坐在案后的裴琨玉神色淡淡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道:“拿进来。”
小厮将信送进来的时候,还特意说了两句顺耳的好话:“您才来东津几日,夫人的信便来了,想来是夫人惦念您。”
裴大人端正的坐在案后,顶着一张平淡的面,随口回道:“女人就是麻烦,粘人的厉害。”
他神色淡淡,手上动作却不慢,三两下便拆了那封信,想瞧一瞧孟韶欢与他写了什么。
这信一拆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孟韶欢的一手簪花小楷。
信上说的也简单,先是问候了裴琨玉近日在东津如何,后是说她近日在京城中身子疲怠,萎靡不振,所以请了大夫来医治。
裴琨玉瞧到此处时,眉头微微拧起来。
他想,他走的时候孟韶欢还好端端的,怎的离了两日,便要生出病来了?
而孟韶欢写到此处,似乎也停顿了片刻,自这一句之后,信封上的墨浓浅便不一样了。
他tຊ往下继续瞧,便瞧见孟韶欢接着写道:“大夫说,我怀了孩儿,只是月份尚浅,瞧不出是男是女,现下正静养,大夫给我开了几贴安胎药,叫我日日用着,不知夫君觉得,是男孩儿好些,还是女孩儿好些?”
裴琨玉瞧见这一行字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他一贯聪明的脑子似乎在这一刻停止运作了,那些字好像突然间变得不认识了,他反反复复的读,试图理解它们。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他想,他马上要有孩子了吗?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他便难以再平静下来,他身子里的血肉像是沸腾的开水,不断地咕嘟咕嘟冒着泡儿,他站起身来,无意识的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直到走到门口,感受到东津的海腥潮气的时候,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在东津,非是京城,现在也见不到她。
他便回到案旁,让小厮给他研墨,他该给孟韶欢写一封回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