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映桃花(44)
那时候,他还不通情爱,只知道一位的守礼,避让,后来他才知道,有些事,生来就是避不来的,避了,就要痛上一生。
比起来这一生,现下不过二十鞭,又算得了什么呢?
跪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因为疼痛而微微弓起脊梁,玉色的背凌乱不堪,颓山伏地间,他缓缓抬起头,直起身子。
那张君子面霜月茭白,亭亭不染,墨发披散垂于耳侧,姿容狼狈,却难掩眉间清傲,一如当日般字字郑重:“不肖子孙琨玉,无错。”
他若是今日认了错,是能逃避一时惩罚,但以后孟韶欢在裴府就再也冒不出头来、没有立足之地,旁人会觉得,对他来说,孟韶欢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不愿孟韶欢被人轻视,所以硬要熬过这一场罚。
若一定要说错,那他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在李霆云之前,遇见孟韶欢。
命运使他们最开始在一条错误的路上相遇,但是没关系,他愿意用他的骨血,再铺一条对的路出来。
——
听闻裴琨玉言之“无错”时,行刑者有片刻的惊异。
裴氏家规重,不认错就要一直打,一直关,关个三年五载都有,但跪在这里的人是裴氏宗子,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少卿——
随后,行刑者伫立片刻后,转身离开,向上头汇报去了。
跪在地上的裴琨玉没动,只静默的等着。
等到行刑者从此处离开后,祠堂外面才有人轻轻敲门——是裴琨玉手底下的私兵。
虽说都是裴氏的私兵,但是私兵和私兵之间也是分门户的,裴琨玉手底下的私兵,从来都是以裴琨玉的命令为主,哪怕现在裴琨玉就跪在祠堂里,他们也不听旁的主子的话。
裴氏祠堂是裴氏要处,裴琨玉的私兵也不敢翻进来,只是悄咪咪的用手指敲了敲门。
裴琨玉跪在蒲团上,两息后,声线嘶哑的开口:“进来。”
外面的私兵才敢悄悄地打开门,主子还跪着呢,他也不敢走,只是一路跪着膝行,爬到裴琨玉面前来,低着头说道:“属下见过主子。”
裴琨玉依旧维持着跪姿,未曾回过头来,只问道:“孟姑娘安置好了吗?”
他与李霆云之间的争斗太过出格,必定是要受裴府责罚的,他暂时被困在此处,不能出去见孟韶欢,也不知道孟韶欢现在如何。
想到孟韶欢,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落到自己的胸膛前,压在他的左胸膛初。
他要在这里跪十日,孟韶欢要一连十天见不到他,不知道会担忧成什么模样,而且——他的韶欢性子太软,毅力太差,这十天的夜晚,不知道有多难熬。
待他回去了,定要好生安抚她。
思虑到这些,裴琨玉便觉得后背上的痛都更散了些。
与孟韶欢有关的,不管是甜蜜的还是忧愁的,都能让他品到不同的滋味儿。
他这座死去的山,正在因她而活过来。
而这时,在一旁跪着的私兵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声线发僵的说:“回二公子的话,属下无能,未曾寻到孟姑娘。”
第21章 大结局
午后祠堂静, 私兵的声音落下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撞在地面上, 散了个七零八落。
私兵不敢抬头去看主子的脸,只用额头紧紧凿捶着地面,一遍遍的重复:“属下无能。”
“属下们按着亲兵逃窜的路去追, 却未曾看见孟姑娘的身影,几经辗转后, 我们遇见跑散的私兵,对方说,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所有人都去断后了,放孟姑娘独自一人逃跑, 至今不曾寻回。”
私兵如筛糠般抖完这么一句话,便等待着主子的怒火。
想起来二公子在阵前对峙时的模样, 便可知孟韶欢对裴琨玉的重要性,现在人丢了,他们这群属下剐了都赔不了。
可私兵说完后, 跪在堂前的主子久久没有动静。
等得太久, 私兵心下都跟着压着一块巨石,提心吊胆的, 他按捺不住,试探性的一点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主子。
主子还跪在原地,只是面色已与方才大不相同。
方才主子虽在忍痛, 但眉眼坚定,镇定自若, 哪怕是小侯爷现下再一次打上门来,他都能立刻披上衣裳,端端正正的迎出门、游刃有余的摁回去,他天生就带着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掌控感,裴家双玉,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
但现在,主子的面色却白成一片,眉宇间的笃定全都被击碎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苛责,忘记了愤怒,只怔怔的跪在蒲团上。
走丢了。
在陌生的小渔村,在刀剑不长眼的混战中,他的韶韶走丢了。
他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不久之前,在马车里,融融的烛火中,他的韶韶说想要与他待在一起,所以不顾礼节跑到他的马车上、依偎在他的怀里,调皮的伸手去摸他的喉结,他却顾忌外面的人,不肯与她胡闹。
结果一转头,孟韶欢便不见了。
她能去哪儿?一个弱女子,行于乱中,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怪他,安排的不够好,怪他太轻视李霆云,怪他——
韶韶现在一定很害怕,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里在等他!
他要找到孟韶欢。
裴琨玉心神大乱间,惶惶自蒲团上站起,他的膝骨早已麻木,现下一动,竟然抽抽的疼起来,使他第一下未能成功站起,竟踉跄着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