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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恶魔(2)

他们是这个城堡的底层,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最脏的活,拿最少的工资。

两个清洁工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忽然,其中一个停住脚步,问同伴:“什么声音?”

“什么?”

“嘘,你听。”

“这……哪个房间音响没关?”

“好像是小书房。”

“领主昨天夜里是不是在小书房休息了?他怕吵,要不咱们先走吧,二楼别扫了。”

“不可能,我换班时候注意过了,二楼都没拉窗帘——看,小书房门都没关严,说不定是晚班的滑头们偷懒……啊!对、对不起!”

门一开,推门的清洁工就直面了已经变成大兔子的领主,他一时以为自己撞破了领主的私人癖好,没敢仔细看,吓得顺手就要带上门。

“怎么了?”同伴被他挡住视线,没看见屋里有什么,只觉得光线刺眼,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好晒。”

小书房朝西,每天下午阳光最强,此时虽然已经是黄昏,余晖依然刺眼。走在前头的清洁工愣了愣,在书房门合上之前,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穿着诡异的兔子服的领主没拉窗帘,正沐浴在一大片金色的阳光下,背光的兔脸上凝固着一个血淋淋的微笑。

音响里的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曼陀罗啊,黑色的曼陀罗——”

【地下城】

第2章 美丽新世界(一)

“乌鸦……乌鸦……”

有个孩子嚎得电钻似的,绕着他的脑袋装修了一圈,吵得他想入土,遂努力把耳朵往胳肢窝里埋。

“电钻”不依不饶地追杀上来,唾沫星子四溅,连“雷霆”再“雨露”地冲着他耳朵眼灌:“嬷嬷快来!乌鸦动了!他动了!”

这一嗓子大概能把卫星震下来,他漂浮的意识一失足陷进了脑壳,余波荡起眼泪,冲开了他的眼皮,陌生的世界就这么撞了进来。

嚯,好清楚!

他先是惊叹,随后又有点迷惑:我视力有这么好吗?

借着不散光也不夜盲的眼,他很快看清了周遭:

这是间没开灯的小屋,十几平米,有个矮门和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门框又窄又矮,个子高的,进屋时弄不好得先鞠个躬,寒酸的小窗透过来些许微光,照着四壁萧条、室如悬磐。

屋里只有他本人和一个小妖怪……等等!

一张浮肿变形的大肉脸凑过来,跟着眼泪下来的鼻涕将落未落,正颤颤巍巍地悬在他鼻尖上。

神啊,这是什么品种?!

受到惊吓的男人爆发出了超水平的力量,猛地平移开一尺,逃离大鼻涕贴面。这一动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伸手抱头,抱到了一把擀了毡的头发,往下一捋,几乎有及腰长。

我是谁?

脑震荡的男人瞪着眼,一边等眼前的星星散开,一边茫然:我在哪?我干什么的?这发型赶的什么潮流?”

这时,门开了。

一个女人响应了“电钻精”的召唤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盆。

脚步微妙地在门口顿了顿,她若无其事地走进来,伸脚拨开电钻精:“闭嘴,滚开。”

她的相貌着实不坏,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面对美丽的异性,人们本能想端着,男人赶紧归置五官,打算体面地冲她笑一下,不料牙还没露出来,脑袋先被对方一把薅了过去。

别看这位美人手不大,手心却布满了劳动人民的粗茧,手劲大得惊人,差点把他脑袋拧下来。

“没脑子的蠢货。”美人揪着他的头发,对着男人空荡荡的脑袋检查了一遍,撂下一句“等着”,又步履匆忙地出去了。

男人呆呆地顶着一头乱发,人醒了,魂还懵着。

方才的女人不算老,但也绝对不是青春少女了。

他瞥了一眼,就注意到她憔悴的形容、粗糙的手、变形的关节、破破烂烂的衣服。她的形容、气味,甚至走路姿势,都昭示着她过得很窘迫,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可是浓密的长发、整齐漂亮的牙,好像又在证明她营养充足。

除此以外,她还有一张轮廓柔和的小尖脸——下颌骨狭窄,咬肌不发达,这意味着她平时吃的东西容易咀嚼。

好多矛盾信息,以及——

“她是我什么人?”

显然,他们关系很近,因为她的动作早突破了社交距离,但不亲密,也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

她在门口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回避了一下,有点微妙,仿佛厌恶他,又仿佛隐约带着点愧疚。

就像已经给大郎熬好了药的潘金莲。

“不会吧?”他更迷惑了,因为自觉还算识趣,“人端茶他滚蛋、收绿帽好聚好散”,这点起码的礼貌他还是懂的,怎至于讨人嫌到这种地步?

那么是争遗产貌合神离的兄妹?

也不像……

忽然,他想起另外一种可能。

不会是父女吧?!

有……有点合理!

他一睁眼就感觉心慌气短肌肉无力,可不就是老迈年高?

不孝子见他心虚,没准是正在腹诽他老不死。

他这会儿脑壳空得像气球,八成就是因为阿尔兹海默!

“我已经这么老了?一辈子都快过完了?”他愣了愣,随后心里涌起巨大的惊喜。

“真的假的?”

年老痴呆,寿终正寝,简直浪漫。

寒来暑往过一生,先变回个没记性的孩子,再变回没牵挂的婴儿,别人离世只还皮囊,他可以把灵魂一起卸下……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拖累子女,因此他决定趁这会儿明白,赶紧自己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