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长(112)
“你明明在啊。”
苏矜盈没立刻起身,而是有些平淡地看向余零荞的背影。
如果不是我,那这朵花是为谁准备的呢?
苏矜盈轻轻问。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开始的兴奋和胡思乱想多么可笑。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就像是披着智者斗篷的愚昧之人,在一瞬间被人无情地扯下了伪装。
只是可惜那朵玫瑰花了,看起来是给别人准备的。
那个人是谁?快来了吗?
苏矜盈站在原地,突然有种命运被倒置,一瞬间所有事情都颠覆本来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复余零荞,轻颤着回了一个好字。
天色也有些黯淡了,苏矜盈起身离开甜品店。
呈傅跑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开的家门,怎么收拾好的东西。
他早就在沈菁语找到自己的时候,跟老师提交了自己的答案。
他去找傅羽宜吧。
这里本来就是属于余尚的地方,自己不合时宜地闯进来,离开的时候也不能破坏才对。
只是可惜了,没跟大家好好道别。
呈傅叹息,找出池婕给他的一些照片。
是高二刚开学,张震松老师拍的一张合照,还有运动会池婕排的合照。
他还记得高二刚开学那天,肖语烨开玩笑说这张照片就是他们的高一毕业照。
现在想来,这的确是一张毕业照。
一个不够完整,提前了一年的毕业照。
呈傅到车站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他平静地接受检票,平静地搭上车。
傅羽宜在芜市,呈傅被安排在这辆车上。
林语程似乎是有事情绊住了脚步,安排自己转学事宜的是另一个女士。
她说她叫常梦谈,算是莫院长的半个同事。
天色渐渐变得更暗,余零荞有些失落地走进小区,一路上出神地思考她和苏矜盈的关系。
她听过了余尚和呈傅的谈话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连他们两个都说彼此太冲动了,那自己今天是不是也太冲动了。
思索着,忽然起了一阵风。
风把余零荞手中轻轻捏着一根刺儿,将断不断、有些枯萎的玫瑰花吹走了。
余零荞反应过来,抬起手想要抓住它。
可惜有些晚,已经抓不住它了。
余零荞叹了口气,探头忽然发觉远处有几颗星星隐隐约约在闪烁。
余零荞看了一会儿,随即加快脚步走回家。
风停了,在她的身后,那朵玫瑰花缓缓地落进小区花圃的小水潭里。
花瓣分散,一片又一片。
渐渐的,天色越来越黑,那颗星星也被藏匿于黑夜中,不再闪烁了。
命运的卡牌在此刻彻底倒置,遗憾喷涌而出。
六月以别离和遗憾开头,步入盛夏,万物疯长。
遗憾也顺着这个时节,攀附在别离之上,不停息地疯长,铸成囚笼,困锁住所有的回忆。
枯枿朽株
回到家后,沈菁语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听到开门声,她抬了抬眼。
余尚面色如常地走回房间,沈菁语起身跟了上去。
“删了吗?”沈菁语靠在门框上,看似随意地问着。
余尚不语,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沈菁语信不过他,夺过手机查看。
“你当我是瞎吗?余尚。”沈菁语冷声说。
余尚站起身,去抢沈菁语手里的东西。
沈菁语原意不想跟他吵,可耐不住余尚不走她给的台阶。
十七岁的男孩力气还算大,可是余尚不敢用实劲,心里还顾虑着沈菁语。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最无私对他好的人。
而且余尚现在的状态也确实不好,感觉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余尚的世界好像早就在那个人离开的一瞬间静止覆灭,自己的意识被抽离躯壳。
似乎是察觉到了余尚的犹豫,沈菁语狠心推开余尚。
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看见沈菁语无比熟练地找出设置键。
“你要做什么!”余尚的意识像是终于回笼,起身想去抢夺手机。
手稿被撕碎,再也拼不回去了。
日记里隐匿的心绪被剖开,鲜血淋漓,再也缝合不了了。
仅剩的这个,他保存了一年,冒着被沈菁语发现的风险都没舍得删除的聊天记录,是他唯一的,能去回想的往事,能在暗夜中得到慰藉的火光。
可是命运的牌面已经倒置,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看着沈菁语毫不犹豫,近乎厌恶地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随后将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摔了很多下。
“你今天就呆在这里,哪也不许去。”沈菁语冷淡地开口,“你最好赶紧调节自己的情绪,明天下午返校。”
门像是被风吹过去一样,狠狠地砸在门框上。
震的客厅的展示架抖动,一座奖杯掉在地上,似乎是摔坏了。
随后争先恐后闯入余尚耳膜的,是冰冷地锁门声。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余尚却感觉像是坠入冰窟,寒冷彻骨。
余尚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但是他哭不出来,只是心里好难受。
是什么感觉呢?余尚找不出一个词准确表述。
大概像是干渴夏天里的气泡水,拆开才发现只是一个空罐子的失落。
如同高空中一直向下坠落的飞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摔到地上的恐惧。
更像那个离去的背影,知道他过往的部分经历,知道他浮现在表面上的脆弱,却要翻开那个人已经结痂的伤痕,将它撕扯开,再次给它增添新的、更加痛楚,泛着鲜血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