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里有个穿百褶裙的女孩笑盈盈地唱歌跳舞，反反复复推荐某家随处可见的冷饮店。不耐烦的他被迫受其吸引，眯起眼睛看女孩蹦蹦跳跳。

他有轻度近视。

小小的屏幕使他无法看清女孩的长相。

但当他抻长脖子凑近观察时，被满脸横肉挤得有些变形的眼睛，“唰”地睁圆，人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不停向后退去。

女孩唱完了一遍，画面在放大的 logo 上定格三五秒，马上她又从屏幕左侧，和那个胖胖的雪白人偶一同出现。

他们手拉手跳舞，微笑吟唱：

你爱我，我爱你

好喝好玩甜蜜蜜

你要我呀我要你

实实在在甜蜜蜜

……

她笑得越灿烂，额头上的凹陷越明显，甜美的五官随着凹陷断裂的缺口逐渐失去原有的模样。

转个圈的工夫，她的脸重新回到他的视线中，竟然变成了死去的第一任妻子！

青肿的脸庞，灰白的眼珠，渗血的嘴角，以及她的脑袋——脖子像失去了支撑的骨头，软塌塌地随着她动作的起伏，像颗陀螺一样划着圈！

她还在跳，还在唱：

甜蜜蜜啊甜蜜蜜

我们两个甜蜜蜜

你爱我啊我爱你

我们永远不分离

……

“开门啊！开门——”

鹏哥吐掉烟屁股，扑在门上，一双拳头砸得门板哐哐作响。

门，一动不动。

歌，却像顺着耳眼直接钻进脑海，放大了亡故妻子的死相。

那些甜言蜜语犹在耳畔轻吟浅唱——

他曾经牵着她柔软的小手走过异国最美的街头；也曾将她温暖的身体拥在怀中，与她未曾破碎的头紧紧依偎静看潮起潮落；她从小学美声，长大了教书育人，一把直击心灵的花腔高音嗓，曾和着涌动的海浪唱出动听的乐章。

她曾经那么美，死的时候却凄惨无比。

而那个直接导致她死亡的花盆，虽不是出自他的手，却也是由他而起。

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在他每日佩戴的佛牌中永眠。

她是陪他最久的妻子，却没能善始善终。临了还被装进这方狭窄的小牌子，用无数咒语和腌臜的东西加持困住了她枉死的灵魂，日复一日作弄的她不得安生，让怨气转化成添福添财的鸿运，助他繁华鼎盛，助他与别的女人夜夜缠绵精力无穷。

怎么就能忘了呢？

他扪心自问，却无人能解。

恐惧释放出尘封的记忆，环绕在周围。

黑暗中其实什么都没改变，只是他的心变了。

又过了大概 1 分钟，电梯门终于开启。

苍白的灯光霎时亮起，刘钰伸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线，从指缝里看到呆坐在地的鹏哥。

浑身衣衫都湿透了，呆滞的目光怔怔望向前方，豆大的汗珠遍布整张脸，有几颗顺着眉骨溜过眼眶，配上他通红的眼睛，就像在哭。

门启动前，她上前又按了一次开门键，同时扬起掐着烟的手，食指在他眉心用力点了 3 下。

鹏哥猛一激灵，看到是她，又呆了呆，随即狗爬晃出电梯，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哇”地大哭不止。

边哭边哀求：“妹妹呀，你救救我，求你了……唉呀妈呀，吓死我了……你救救我吧！”

看得出来，他是下意识把她当成救命稻草，再无勾搭她的心思。

刘钰垂眼望向鹏哥紧急集合般的哭丧脸，轻蔑地笑了，在心底对胡小红说：“我以为他供回外国恶灵多少有些胆识，没想到啊，也这么不中用。”

“啥也不是！”胡小红总结。

刘钰不置可否，耸耸肩，这才嫌恶地扒拉开鹏哥的大脑袋。

教训已经给足了，她现在不计前嫌弯腰递出一只手，示意他拉着自己站起来。鹏哥也没客气，差点没给她拽趴下，但还是强行撑住自己站稳，用力喘粗气。

刘钰松开手，抬腿要迈入电梯，鹏哥当即脸色大变，一把将她拽回身侧，死死不放手，“妹妹，快出来，电梯里有……有鬼！”

“是啊，我知道。”刘钰淡定道，“但你说错了，不是电梯有鬼，是你身上有鬼。”

这话属实说进鹏哥心坎里了，又忍不住狂打起哆嗦来，偏偏连眼珠子都不敢转，根本不敢向四周纯粹的黑暗空间瞟几眼。

他分神，刘钰轻而易举甩脱他的手，果断进了电梯，吐着烟对眼前哆嗦乱颤的胖子扬扬眉，“进来啊，杵那等鬼跟你玩藏猫猫呢？”

见他脸色愈发难堪，她突然玩心大盛，抬手胡乱指了指他身后空荡荡的空间，故意压低嗓音，“这，那，还有那……一个鬼娃，一个鬼老太，一个无头鬼，全都盯着我们呢。嘿嘿嘿，他们对你很感兴趣，要不是我在这啊，估摸——”

“别说了别说了！”鹏哥捂着耳朵又哭上了，赶忙迈进电梯躲到她身后，背过身蹲下，“你陪我到地下车库吧，妹妹，求你了，哥实在害怕……”

门一点点关上，刘钰歪着身子很是夸张地冲他喊：“呀，这就走了吗？不是说要跟我研究双修法门么，哥，不研究啦？”

“还研究个——”

本想说“还研究个屌啊，保命要紧”。但迎上她笑弯的眼睛，他吸了吸鼻涕，弱弱道，“以后再找机会研究吧，今天我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