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阴阳簿(242)
“嘁,500,打发要饭的呢?”刘钰嗤笑。
大姑噘嘴轻轻捶了捶她肩膀,“好歹是心意呀,你别整那牲口出,不像话!”
这时,候车大厅上空响起最后一遍提醒旅客进站的广播。大姑用力捶咕刘钰一下,“跟人家好好的,别给你爷你奶你爸丢脸!”
“知道了,真能磨叽……”
刘钰推开她,直接走人。
大姑依然不放心,对着她的背影又抻长脖子喊:“老儿子,不管几点完事,别忘了给你大姑父打电话,多晚都接你啊!”
刘钰一顿,扭头冲她微笑点头,便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在站门关闭前顺利进入站台。
直至火车开动,她唇边的笑都未散去。
很小的时候,大姑和母亲一样,特别喜欢叫她“老儿子”。
在东北,这三个字从来都是可男可女的。
且一声“老儿子”,不止爹妈喊,姑姑大爷姨舅啥的,人人都对着小辈儿叫得亲热。
大家总是愿意这么呼喊最疼爱也最受重视的小不点。
过年的时候最热闹了,兄弟姐妹人人代号“老儿子”。
老的叫小的,小的叫更小的。
叫着叫着就乱套了。
大帮哄笑成一团,喜气祥和过完正月十五。
父亲去世后,这个称呼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刘钰家的禁忌,不再是满载宠溺的爱称,而是意难平的伤。
哪怕走过路过听邻居家谁喊一嗓子,爷爷奶奶再云淡风轻,都免不了伤神许久。
后来,母亲改嫁,老姑又负气在黑江市多年不归,稍稍长大一些的刘钰,因为自身的情况常常不受邻里和自家亲戚的待见,留在安县的两个姑姑对她也不像幼时那么亲密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和生活,各顾各的都忙不过来,更别提一个侄女。
亲戚那么多,谁家还没几个侄女呢?
再有爷爷奶奶过分的呵护,两个姑姑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有点不平衡。
毕竟她们不欠刘钰什么。相反,一年 365 天基本上天天回家帮着老的照顾这么个小玩意儿。
那时的刘钰被鬼魔侵扰喜怒无常,姑姑们耐心都被消耗干净了,一时倔脾气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屁股蛋子上落巴掌。
在她们看来,既然担负起抚养刘钰的职责,理所当然是姑又是娘。
娘打女儿天经地义,谁也挑不出错。
别人见了只会对老刘家的姑娘管教弟弟的遗孤赞不绝口。
殊不知,有些伤,落在身上也落在了心底。
青春期的到来,让自尊心变成单薄的脸皮,刘钰特别反感姑姑们大包小包姐姐们的旧衣服硬塞给她。
即使没穿两次,即使贵,那些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花枝招展的衣裤,却大多都是她不喜欢的。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爷爷的病将老两口的养老金花光了,两个姑姑顶着生活的压力又添了不少。
最难的那些年,何止刘钰穿二手货,连奶奶都是受各家老太太的接济,净穿旧衣服。
甚至姑姑们的婆婆扔的,她也会欢天喜地收下。不管有没有积压许久的霉味,忙不迭套在身上,一一穿戴个遍,展示给人家看。
人家笑着赞她们祖孙俩就像衣服架子似的,穿啥都合适,奶奶也笑,合不拢嘴。
唯有刘钰不笑,面无表情躲在奶奶身后。
那些亲戚好多她都不知该怎么称呼,有些压根没见过几面。
她本就有点怕生,但落在人家眼里,好像她不知礼数一样,和和气气离开她们家,转头就去跟姑姑们嚼舌根子,刘钰又会挨顿莫须有的说教。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到她出马之前。
张勋可不懂她为什么对粉色有那么大的反应,回想起他委屈的模样,刘钰很是窝心。
不能怪他,准确地说,他太无辜了。
是她自己有心理障碍。
一看见那惹眼的色彩,马上会想到被两个姑姑扒干净原有的衣服,不由分说给她换上新衣时的强硬。
说是新衣,却都是旧的,别人不要的。
就像……
就像她自己一样。
这些年每每想到母亲,刘钰都这么觉得。
并非只怕因果报应的反噬,实际上,她当她是拖累。
如同一堆又一堆压箱底的旧衣服,搁在那占地方,扔了吧又可惜,不如送人交个好。
万一合身呢?
那再好不过,心里踏实了。
至于她给钱——
一年到头千八百块钱的生活费,完全杯水车薪,够干什么的?
还好刘钰自己要志气。
上学时候拼命念书给自己挣奖学金。她脸上有光,奶奶和姑姑们脸上也就有光了。
贫困补助她从来都没想过,再怎么困难也不愿意接受施舍——家里的她躲不过,对外她必须要脸,也只剩这张脸了。
可命运对她总是不留情面,一次又一次踩着她的脸皮在地上拖行。
要她疼,还要她生不如死。
从抗拒到接受狐仙,不过就一个晚上。
奶奶搂着烧得糊里糊涂的她,老泪纵横低啜。
感受到奶奶抑制不住地颤抖,刘钰强撑开眼皮,望着日渐沧桑的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