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岁九目露幽光，“大恶日，百事皆凶。”

刘钰不置可否。

心想：反正今天不管是她给别人添堵还是别人给她添堵，总之两头都挺堵的，她已经做好准备一“凶”到底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岁九脚步微顿，瞪圆了东子那双大小眼嘶声质问：“你该不会故意挑这个日子搞事吧，怎么就这么巧，今儿周燕玲儿子让你作弄成那样？”

她无畏笑笑，盯住他的眼睛，“就这么巧，赶上了呀。”

岁九又戒备地观望她半天，实在瞧不出什么，哼了一声，冗自迈步甩开她。

刘钰不声不响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

他回眸，她有些急促道：“时间有限，咱俩分头行动。我拖住李三，你找贾金玉。既然你跟她有特殊的羁绊，想来很快能掘地三尺挖她现行。”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铜烟斗和一包烟丝塞他手里，另一手探入他裤子口袋摸出手机。

飞速按下自己号码，教他如何面部解锁及打电话后，这才郑重其事交代：“找到她千万别轻举妄动，务必等我过去。”

他有些不耐烦地要甩开手，刘钰却用力握住那只攥紧烟斗的拳头，换上关切的口吻：“我知道仙家行动也很忌讳大凶之日，但咱没有退路可选，你一定万事小心再小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发现他仍是那副怀疑的神情，刘钰松开他，沉着一口气退后半步，像是要让他更好审视她一般，直面那双阴沉沉的眼睛。

良久，她满怀伤感道：“我确实特别膈应你，可你不只是你，也是胡肆临。就算你认定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胡肆临却不这么想，所以……”

她长长呼出那口气，弯起眼睛，“你不能有事，别弄伤我家毛孩子，记住了吗？”

岁九忽觉一阵恶寒袭心，气息乱了，眼前也发起昏。努力稳住打晃的人躯，他攥着拳头按住心口窝，半张着俯首嘴粗声喘了喘，再扬起下巴时，脸上的狠意又加深许多。

两厢凝望，独自动身前，他再度凑近她。

很粗暴地揽过她的颈子，歪起东子那张遍布火疖子的脸，几乎贴住她的脸颊，桀桀低笑：“你太假了，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乖乖等我电话，办完这事我们好好算总账。”

说完，他用力甩开膀子，刘钰直接被甩到玻璃围栏上，膝盖磕在上面“咚”的一声响，引起好些人注目。

岁九不理她，歪头远眺鼻息阖动，像极了猛兽追踪猎物时的专注。

刘钰故作轻松，对那几个注意到他俩关系不太正常的路人，不咸不淡解释说是在开玩笑后，路人纷纷散去。再反过来看岁九，却发现他随着攒动的人流，走向了另一个岔路口，拐个弯的工夫，就看不到东子的身影了。

刘钰瞬间瘫靠在围栏上，抬手压住尚有余悸的心跳。

刚刚，他再稍微用点劲儿，她会从这半人高的围栏摔下去，不死也要残。

一瞬不瞬盯着他消失的拐角，她的目光变得愈发凛冽，丝丝怨毒无所保留从中倾泻而出。

他说的不错，她确实装的很假，她就是故意提起胡肆临的。

通过他刚刚发慌的表现，刘钰百分之百确定：

这突如其来的试探，到底还是看穿了他的破绽。

原来如此。

鼻孔溜出一声察不可闻的冷哼。

她站在原地，好一阵都没动弹，双腿像惊吓过度软到脱力似的。她想迈出这一步，假装云淡风轻去赴约都做不到。

不知道瘫了多久，时间竟变得无比漫长，连周围奔走的人都像被按了慢放键，拖沓地在她身前身后穿梭。

渐渐的，嘈杂的环境，不知何时只剩她粗重的呼吸。

她在刻意被放慢的节奏中，极为艰难地吞气吐气，可心跳并没有因此而减缓一秒。

剧烈的跳动正在替她算清楚凝滞的时间奔向何处。

在变得十分具象的分分秒秒里，她的脑海闪过和胡肆临相处的朝朝暮暮。

他太了解她了，她亦然。

可他总是在她面前装傻，她亦然。

一直以来，他们形神合一，实则貌合神离。各自躲在自以为密闭的安全区域，无论谁心有杂念必会默契十足分道扬镳。

日子久了，刘钰自欺欺人到麻木，以为放一堆闹心吧啦的摇滚乐，他就真的可以被她屏蔽。

然而，一根烟成了难戒的瘾，也是穿心的毒。

她怎么就忘了——

他是她的本命仙。即使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要他想，她在他面前永远无处遁形，穿多少层衣服，都阻挡不了他看穿一切的眼神。

所以，他知道她于心不忍很难割舍“胡肆临”，是雷春龙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于是他撕破了伪装……

不，还要更早。

从那次过阴开始，鬼黄仙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从她看到他真容那一刻开始，他再不是温和贴心的“胡肆临”，摇身一变有了“岁九”。

难怪她一直不懂为何两个明明性格迥异的家伙能够切换自如，查过那么多关于多重人格诱发的资料，都找不到他精神错乱的关键。

究其根本，他始终在装。

装疯卖傻，演给她看，演给满堂狐仙看，演给他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