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阴阳簿(363)
这是他失去理智后仅存的一点清醒。
扭头瞪着猩红的眼望向刘钰,他单手搂过她的后脑,扣在怀里,滚着泪艰难启齿:“为啥是老雷?我不明白。他没惹他们,为啥、为啥要害他……”
脑袋乱糟糟的,刘钰一时难以回答他的疑惑。
但她知道——
先是周格再是老雷。这么火急火燎地给她下套、逼她上勾,无外乎,那位大领导等不及了,岁九,也等不及了。
但她又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相安无事,偏赶在这小半年缩紧放出几十年的渔网?
难道是未曾露面的大领导时日无多了?还是说,岁九与韩尔奇的身体出现了排异反应,再不动用逆天之术,俩人都要玩完?
刘钰实在想不通这些。
可周格也好,老雷也好,到底成了拿捏她的棋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个个都不愿放她一马——
“我梦见老雷前阵子去过佛寺,抓躲在禅房的风水协会另一个副主席。人是抓到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他背后下了诅咒……今儿要不是老碑王奶奶说的那番话,我也不会想到这一层……在梦里,黑白无常早就跟着他了!这道劫他是躲不过的……阎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
她抽噎到说不出话来,趴在他怀里悔恨地拼命摇头。
“都怪我,咋就忘了他两个多月前退休申请就办下来了呢。”
“早点给他算算好了……让他躲一躲、避一避,有个提防,也不至于被人要了命去!”
“你别冲动,听我的,快走吧……”
“你不能被抓,不能死!我们活着,才可以替雷爸报仇,你明白吗!”
雷春龙心乱如麻。
即使她有一万个道理,他仍做不到立刻抽身离开,丢下一屁股烂摊子让她独自承受。
想了想,他说:“我不走,也走不了!满大街都是监控,我往哪去都被看的清清楚楚!既然他们冲咱俩来的,我走了你咋办!而且、而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该抓我不还抓我么——”
“我有办法。”刘钰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下定决心般沉声道。
这副决然的模样令雷春龙心中警钟大作,扳住她的肩连声否决:“不行,你不能再用那什么改命咒了!玉啊,那是催命的,老干娘和胡老太太费力保住你的身体,可不是为了让你再用禁术——”
“你别管,就这一个办法了。”刘钰打断他,略略提高音量,“你记着,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看着我死的。但你就是我最后的筹码!所以,离了家你要想法子吃饱喝足吊命,只有你不落他们手里,咱俩才能活,咱的亲戚朋友也就不会再死了!”
每个字都太过沉重,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明白,此时此刻别无选择,唯有听刘钰的话。由着她耗费岌岌可危的精气,保护余下的,在他们的生命里重如泰山的人。
泰山压顶,沉又沉。他低头认了她的安排。
按她的要求,忙不迭去找小刀,揣着两三口袋的烟盒子,回到她跟前,亲手扯开她的睡衣,一笔一划,沿着纵横交错的疤,忍痛添新痕。
割肉的疼让刘钰很快满头溢出细汗。
怕他难受,死命咬牙忍着不敢吭声,打起精神,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念那催动咒符的晦涩歌谣。
当最后一个字符渗出血珠,雷春龙颤抖不止。
周身暖意突然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阴寒之气覆盖。他打着哆嗦将刀和手机扔一边,费力凝神扣紧她的衣服,随即起身,晃晃悠悠往门外走,踩着遍地新雪,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每走一步,脑海里就会传来她哽咽的叮咛:
“这些烟,足够你抽一个月的。”
“记住,每晚 12 点到凌晨 3 点之间再点烟。”
“天亮了绝对不能抽!你是带了仙儿的,他们会让大师寻着烟气逼你现形!”
“树妈妈那头说不定会去逼迫尤兰婆交代你的情况。为了不让老槐门感应到你的念头随身护法,我请来安县所有没进堂口修炼过的厉鬼遮掩你的踪迹。”
“今晚放心大胆的逃吧!”
“厉鬼们会沿着你走过的路列队相送,帮你遮住每条路上的眼线。”
“只管走,别回头!”
曾经他对她说的话,她郑重其事还给他。
却不再是失意时的鼓励,而是饱含深情的诀别。
她至今不曾告诉他——
怀孕 6 个多月,胎心砰砰作响,孩子时不常在肚子里翻腾,看上去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并非全部仰赖那一仙一鬼施法保护,主要原因是她这个当妈的,已经对孩子下不去手了。
当初奶奶回老宅为祖传的老牌位上香,请胡老太太上雷春龙的身,好好给家里这咋都不舒服的小孕妇看诊,老狐仙一搭脉就知道了为娘护崽的心思。
感念于她的母爱,胡老太太隐瞒她的心意,只是捧着一大把沾着仙气儿的红枣递到她手里,让她尽量吃干净,能挺一时是一时。
“你媳妇奔着求死的心了。”
这话,胡老太太含在嘴里绕乎三番五次都无法道出口。
半年前狐门大乱,她不是不知情,碍于多方施压和那个永远不能讲清楚的缘由,她火速与老刘家划清界限,好长时间不敢过问大太爷那位逆徒与刘钰的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