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荒诞了，比荒诞的电影电视剧还要荒诞，她刚接受了自己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的事实，可又被告知母亲也不是她的母亲，甚至，“她”是个男人。

记忆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震惊的余悸让房墨冷汗淋漓，浑身打着颤。

记忆中的“母亲”就是母亲的样子，对她挺好的，若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她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临江城。“母亲”身体很好，几乎没生过大病，有点儿小病自己就治了。

房墨没有跟“母亲”一起洗过澡，没看到过“母亲”裸体的样子。

“母亲”不算漂亮，但医术很好。

“母亲”很少抱着她睡。

“母亲”是个害羞的人。她从小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房墨惊恐悸怖地掉入到一个冰窖里。

“这他妈太荒诞了，王柱子是怎么成为陈平，又成为陈月娇的？”于凭跃有些回不过神，“章队，要不要继续审‘薛梦瑶’，在这么大的证据面前，我看她还怎么装无辜。”

“不，等她和‘陈娇月’的 DNA 比对结果出来，如果‘陈娇月’是当年的王柱子，我猜，‘薛梦瑶’很可能是王柱子的女儿。”

“什么？”其余的人惊了一下，讨论声四起。

可细想，却觉得可能性极大。

“陈娇月”用高倍望远镜注视着“薛梦瑶”，其实是在看他的女儿。两个人各有各的变态，所以在“X 案”里，他们会不会是同谋呢？

“陈娇月”的另一个女儿房墨，此时在市局的一间问询室里惶然了好久，林楚怕她出危险，在一旁陪着。

等待，不算漫长，但焦灼的等待。

于凭跃提出想和唐茜聊聊。唐茜是“女性课堂”的助教，又在跨年夜给于凭跃扔了死婴，人被找到后一直关在市局，但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什么都不说。

看到于凭跃，唐茜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师兄，你好啊，没想到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于凭跃的神色更为平静，面前的女人于他而言，甚至都不算一个人，而是一个颇有研究价值的案例。因而，他给予了唐茜两人认识以来，最好的态度，最大的耐心，以及难得的温柔。

唐茜被改造过的骨肉和血液，渐渐有了人的温度，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两年前，唐茜的父亲唐国盛有了外遇，他和外遇对象通过违法的手段，偷偷生下一对龙凤胎。为了给小三和一对儿女一个名分，唐国盛向唐茜的母亲、他的发妻许琳洁，提了离婚，许琳洁不同意，唐国盛就断了她们娘俩的生活费。

“我父亲花钱买凶，要我母亲的命，他宁愿把钱给凶手，也不愿意给我母亲，但凶手反悔了，他告诉了我。”

唐茜的头垂得低低的，是凶手介绍她加入冯薇的组织，她本身学的是心理学，当个助教绰绰有余。一个妄想症患者当“老师”，简直是另一个“薛梦瑶”。

于凭跃问：“凶手是颜鹤靖对吗？”那个被擦拭掉生活轨迹，仿佛人间蒸发了的男人。

唐茜稍稍抬起头：“师兄，我们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他死了。”

“没有过，我没碰过你。”

唐茜怔怔地看着于凭跃，好像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自己，荒谬可笑的自己。怎么能是假的呢，他们明明相爱过。拥抱、接吻、做爱都那么真实，她甚至可以想起每一次触摸他滚烫肌肤时，自己的内心是怎样的悸动。

后来他变心了，但她怀孕了，她生下孩子去找他，可他不要孩子，不要自己。

唐茜能接受自己被于凭跃抛弃，但不能接受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梦境。她大哭起来，想要拥抱那个真实世界里温存体贴的男人，而不是眼前冷冰冰的一块石头。

“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就碰过我。”唐茜歇斯底里地大喊。

“唐茜，你父亲和小三的怀孕手段是违法的。买凶，哪怕未遂也是入刑的重罪，我会帮你请律师打官司，让唐国盛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仅此而已。”

于凭跃说完这句话，起身要走。

“等等。”唐茜从歇斯底里中抽离出来，又恢复了平静，“师兄，有人要杀你。”

于凭跃走进办公室，喝了口茶，章且琮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虽然和唐茜的这场对话，因为嫌疑人的精神状况，无法作为证据，但她透露出了一个信息，拉她入洗脑组织的人，背地里干着收钱杀人的勾当。

而那个人，很可能是颜鹤靖，一个拥有超高智商，能杀人于无痕的人。

但杀人怎能真的无痕。

“小心点儿，唐茜最后那句话未必是假的。”章且琮叮嘱。

于凭跃桃花眼一弯，嘴角一勾，将身子凑过去，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是以领导的身份关心我，还是以未来女朋友的身份关心我。”

“你……”一个你字说出口，晏尘的电话打了过来。

“陈娇月”找到了，与章且琮猜想的一样，他确实去了曾经的故地。

竟真是王柱子！

故地没有了旧宅，成了茶林，冬日的光并不浩瀚，但王柱子依旧觉得刺眼。头发和衣服上都是泥，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找埋葬妻儿的地方。茍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够了，若能和妻儿埋在一起，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