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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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榆将整座庙逛了一圈儿。
所有门窗她都试过,全打不开。从窗户往外望,外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试过两回后,她也懒得再转,又有点儿困,索性去了偏殿,寻处干净的地方坐着。
她原本只打算坐着小憩会儿,不想困意越发浓厚。
明明用手撑着脸了,脑袋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点。如此点了两回头,忽有只手伸来,托在她的下巴上。
那手托得稳当,却令她瞬间清醒。眼一睁,她抬起手就要往下打。
不过还没落下,便被那托着她下巴的手截住了。
池白榆抬眸一瞧。
是述和。
他握着她的腕子,道:“在与何人论是非,叫你这般点头称是。”
池白榆:“……你竟然还醒得过来。”
她以为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常觉疲累。”述和环臂,靠在掉漆的朱红柱子上,“困了?”
“方才有些,这下精神不少。”
述和视线一移,扫了眼静坐在正殿里的沈衔玉,说:“见你喜欢那条尾巴,还以为会由着它缠。”
池白榆也跟着往那方向看了眼。
她压着声儿说:“尾巴是尾巴,人是人。你也最好别与他多聊,小心被他骗去妖气。”
“狐妖擅诈,自是敬而远之。”
池白榆忽想起一事:“上回我问你是什么半妖,你还没说——他没了妖力,也没办法维持人形,连狐貍尾巴都露出来了,看你却没什么变化。”
“方才在他的梦境中,对付那些精怪已经耗去他的一部分妖力,显形自然快些。”他解答了缘由,却还是没说自己是什么妖。
池白榆也不再问。
没过多久,天就彻底黑下去了,再无丁点儿光亮从外透进,整间狐仙庙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池白榆想起刚才在阁楼上好像瞧见过几支蜡烛,覆了层厚厚的灰,但或许还能用。
她正打算上楼,忽听见“吱呀——”一声。
庙门开了。
有人!
上楼的步子一转,她躲到了那座大狐仙像后面。
一簇火光在黑夜中燃起,映出张皱巴巴的脸。
是个提着灯的老年人,穿得华贵,但身形又太过干瘦,有些撑不起那衣袍,走两步还得揪着袖子往上扯一截。
他小跑着进来,高举起灯,照亮小半座庙。
“老爷,到了。”他说。
没一会儿,有人从外走近。
是个着锦袍的中年人,也瘦,不过比那老头精神很多。走路仰着脑袋,只看得见鼻孔,瞧不见眼睛。
他没瞧那老头,只“嗯”了声,再一挥手。
十几个奴仆从他身后鱼贯而入,打前的两个抱着指粗的香,紧跟着的两个捧着好些纸钱、纸元宝、纸人等。又有几个奴仆拎着酒上前,斟满三个做工精致的金碗。
最后面的则拎着食盒,一掀开盖儿,里面装的俱是鸡鸭鱼肉,还有些叫不上名的珍馐。
一时间,香火味、纸张焚烧的气味、酒香、菜香……充斥着整座狐貍庙。
池白榆躲在木像后面,没看金银,也没瞧香火,独独盯着那几盘菜发怔。
多久了。
她连口像样的食物都没吃过。
那盘红红的是肘子吧。
她知道,酱汁要浓郁点儿,融进紧密的肉里,外皮是趁热吃才能把握到的酥脆。
离她最近的这盘看起来好像是炖鸡,里面还掺了粉条。挂着汤汁,手腕一转就搅起来了。
好像还有清蒸鱼。
没加辣,得吃那口鲜味儿。
还有枇杷,她都闻见了。
应该是加了杨梅一起煨的,香甜中掺一点儿酸,清甜又解腻。
……
看着那些人将一盘盘菜摆出来,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都快从狐貍木像脑袋底下的缝隙钻出去了。
手段真脏啊,这道人。
竟然拿这种东西勾人的食欲。
鬼可以装没看见,精怪可以防,但这些她能拦得住吗?
“想吃?”耳畔陡然落下一声轻语。
池白榆吓了一吓,偏过头,看见述和也躬着身,从那缝隙中往外瞧。
“没。”她说,“我就是,看看情况。”
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处,述和微叹一气:“看来真是饿极。”
看两眼也算饿极了?
池白榆微拧起眉,又望一阵,她抿了下唇,终是如实道:“好奇怪。刚才我还只是觉得有点儿饿,但越看,就饿得越厉害。”
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她就已经饿得不行了。
“梦境会放大人的欲望。”述和顿了下,“或说是放纵人的欲念。”
木像的另一边,那老爷已经跪在地上了。
刚才还有些趾高气昂的人,这会儿分外虔诚地跪在地上,恭敬磕了三个头后,他道:“多谢狐仙保佑,小人今日特来还愿。”
另一旁站着的沈衔玉忽问:“来了何人?”
“应该是个商人,带了不少人来还愿。”池白榆说。
“拿了何物?”
“我看看……金银钱财,看样子似乎还是真的。还有些酒水吃食,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沈衔玉沉默片刻,突然抬起狐貍尾巴。
赤红的尾巴尖扫过池白榆的眼睛,落下时,他问:“现下呢?”
狐尾扫过,池白榆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等再睁开时,木像外的景象大变——
那些堆砌在神像边的金银珠宝,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碎肉,还有剁碎的白骨混入其中,心肺肝肠更是流了一地。
呈上供台的金盏里,堆放着眼珠子、耳鼻、舌头等物,酒水成了血水,被昏黄的灯火映出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