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275)
伏雁柏眼梢微挑,竟从他的脸上瞧出冷意。
但没等他彻底看清,那两人就已经离开了。
他移回视线,再度感知着楼上的妖气。
还是两道妖气在缠斗不止,显然没人去处理这麻烦。
伏雁柏的脑中忽闪过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可能性。
他提步上楼,刚踩上一阶楼梯,旁边的四号房里忽传出轻快笑声:“伏大人?”
是曲怀川的声音。
伏雁柏只当没听见,不欲理会。
“在下总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又有头昏脑涨之症,是又有妖打起来了吗?伏大人若是想去劝阻,不如让在下替大人算一卦,也好避灾消难。”房中传出摇签的声音,片刻,声响陡停,“唉……不好不好,‘高眈螳俯雀在瞧’,又是一支坏签呵。大人此行,凶多吉少,还是不去为好。”
伏雁柏停下,冷笑:“再胡言乱语,小心将那签筒子塞你嘴里,连同舌头一并砍了!”
曲怀川朗快笑道:“伏大人何必恐吓在下,不过是根坏签。此签不好,换一根便是了。”
话落,房中又传出摇签声。
伏雁柏懒得再听,转身绕上楼梯。
可没走两步,他又听见曲怀川一声长叹:“伏大人若是对在下有半分信任,还是避开此行吧。‘江上孤寒舟,遇水覆,遇风忧’,正道是恩情深深,仇也深深,又是一支下下签,不好,不好。”
伏雁柏听得心烦,又知道这书生是个话多的。理他一句了,能再翻出十句话,干脆当作没这人,循着妖气的来源找去。
确定这些妖气都来自十号房,他颇为不快地拧起眉。
又是十号。
他阴沉沉推开门,眼一抬,就望见有两道疾影在高空缠斗。
一红一黑。
他往前走了步,却又退回。
这房里的天空虽有乌云密布,可还是露出了一点太阳。
不比其他房中的太阳,这里的烈日太过张扬炽热,对他有害无益。
但见那猛烈碰撞的妖气几乎要摧平一切,他没犹豫多久,便跃身至高空。
离近后,他终于弄清楚了情况。
比他想的还要离谱,竟是述和在与那姓裴的打,而且两人都带着要杀了对方的气势。
他俩的伤势情况不分上下,血像是洒下的雨水般淅淅沥沥地往下滴,又被猛烈撞击的妖气散成血雾。
述和身上落着大大小小的剑伤,右臂几乎要断开,连骨头都被砍断一半,仅靠着剩下的半边骨头和血肉连着,心口附近还扎着把断裂的匕首。
往日梳理得齐整的头发,此刻披散着,其下是一张已无血色的脸,提在手里的两把双剑都已砍得坑坑洼洼。
概是右臂伤得重,不好拿剑,他撕了布条将剑柄与手绑在一块儿。
裴月乌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腹部被开了一个血洞,两条胳膊被凌冽的剑风划出无数伤痕,血覆没了半张脸。
连他手中拎的那把血剑,都在发出阵阵哀嚎,鬼泣声回荡在半空中,尖锐刺耳。
都已成了这样,他俩仍没停手的意思,似乎非要争出个死活。
这两人如何能打起来?
伏雁柏看向述和。
那姓裴的惯是个杀心重的,整日打打杀杀也就算了,述和怎会由着他胡闹。
忽在这时,述和弃剑。
一对双剑从高空掉落,中途散作妖气,消失不见。
伏雁柏本以为他要就此收手,不想他竟抬手作剑指。
下一瞬,述和的周身暴涨起凌冽罡风。那罡风带来巨大的嗡鸣声,一时间,裴月乌手中血剑的鬼鸣被尽数镇压下去。
罡风之中,翻涌起浑黑的妖气,逐渐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一头庞然凶兽。
裴月乌见状,竟也收剑。
他低声骂了句什么,紧接着,脚下也陡涨起汹涌妖气。
伏雁柏头回觉得这般麻烦,素来阴郁的脸上也见着凝重之色。
刚才他俩的打法,顶多是用妖气化成利刃,再持剑相斗。打得再厉害,也至多有可能破坏锁妖楼的结界。
而现下他俩竟召出妖相,再任由两人打下去,非得毁天灭地不可。
他再不犹豫,抬掌送出两股鬼气,分别朝两人打去。
鬼气与尚未完全结成的妖相法阵相撞,掀起的气流将周围的树木怪石尽数摧平。
霎时间,天色陡变。
烈日的最后一点金芒也被乌云遮去,狂风乱卷,鬼泣渗人。
伏雁柏跃身上前,在两人周身飞快布下两道禁制。
时间太紧,他布下的禁制也略有些粗糙。要放在平时,他俩轻易便能挣脱。
不过两人现下伤得太重,刚才结阵时又被中途打断,遭到阵法反噬,一时挣脱不得,如困在牢笼中的凶兽。
伏雁柏先是看了眼述和,却见他微低着头,神情被披散的头发遮掩得一干二净。
他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由道:“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把命搭上。他行事莽撞,你也跟着得了失心疯?”
话落,他便看见被困在禁制中的人稍抬起头。
那双眼眸向来平和,不论遇见什么事都起不了多大变化。现下,眼白却充斥着血红,瞳孔也微微扩放着。
述和冷冷盯着他,濒临失控的思绪陷入更为紊乱的境地。
眼下他脑中反反复复浮现的,仅剩那把血红的剜心刀。
剜心刀……
他忽轻笑了声,但因脸上溅了不少血,将那笑衬得有些森寒。
“伏雁柏,”他缓声说,“当日就该放任你魂飞魄散,也好过你今日做这些来恩将仇报。”
他说得慢,每一字却都如利刃,又在血水里打磨过,最后猝不及防地扎在伏雁柏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