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277)
行危谷做的事本就容易招惹仇敌,因此族人外出时,总习惯隐藏身份,行事也讲求不留痕迹。
而当那日伏家老爷找上行危谷时,他便清楚再不能回谷了——哪怕伏老爷说能找着他,全是因为那子寂道人出手相助。但已然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能再与行危谷接触。
因而后来伏雁柏答应无荒派前往虚妄境时,他也一同来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云游四方没他想的那般有趣,也不能再回行危谷,索性待在这虚妄之境。
但刚过一两百年,妖狱中有一妖囚被那裴月乌杀了,隔日无荒派就送进来另一只妖。
他原本嫌麻烦,意欲推拒。
押送那妖的几个道人却说:“这妖犯的杀债也不少,就说那行危谷,谷中好几百只妖都死在了他手里,没一个活口。要是放任他在外面,不知还得惹多少祸端。”
那时他还在处理一本棘手的簿册,闻言住笔,抬头。
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似在无声地挑衅着他。
那些道人还在身边念:“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让他找着,听说是吃了一只打行危谷出来的妖,又化成那妖的模样,在谷中藏了好几年才动手——这妖吃了太多妖丹,已经半只脚踏进邪仙道了,我等杀不了,用法力暂且压制着都算勉强。要真和他打起来,实在危——”
“留下吧。”他打断,垂眸继续处理簿册,“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你们自行押去。”
后来他算了算。
他走时,谷中尚有两百零五位族亲。
于是他将那妖关进惩戒室里,用离魂钉封住了所有穴道,将记忆抹除干净,再为那妖编织出一场场幻境。
幻境里,那妖是四处流浪的可怜乞儿,是身体孱弱、遭到父母厌嫌的半妖,是天生就被挖去妖丹的豹妖,是因为学不会化形、学不会隐藏气息而被同族赶出地界的蜘蛛……
不论那妖在幻境中是何模样,他都会用幻境为那妖打造出一颗至真至纯的心,受不了半点痛苦的磋磨。
等那妖陷入挣扎不出的泥沼了,便会被一个总爱摇扇子的老树怪捡走。他能过上一段不错的好日子,没人厌嫌,不必担心明日会不会被修为更强的妖给吃了,受伤时也用不着再怕身上的妖力是否够他疗伤……但好梦不长久。最后那妖会等到另一只妖挖去他的妖丹,伪装成他的模样。在他茍延残喘地躺在地上时,会眼睁睁看着那只妖顶着他的脸,亲切唤着他的族人,再一刀刀残杀了他们。
他觉得奇怪。
分明背负了那么多杀债还能笑着用眼神来挑衅他的妖,每回从幻境中醒过来时,却又总会撕心裂肺地哀哭,好似经受了什么摧心剖肝的折磨一般。
到第三次从幻境中醒过来时,那妖就已熬不住地向他求饶,让他放了他。
他有些厌嫌地看着那妖涕泗横流的模样,递出一方布帕道:“把脸擦干净。”
而后再为他封上离魂钉。
到第一百次从幻境中醒来后,那妖已有些神志不清。无数段复杂、混乱、结局又如出一辙的记忆挤在他的脑中,令他分辨不清幻境与现实。
他开始禁锢住那妖的四肢,以防他自戕,再日复一日地封上离魂钉。
到最后一次幻境时,或是精神崩溃的次数太多,那妖在幻境中恢复了记忆,夺过行凶者的利刃,一剑了结了自己。
那日他看着那妖木讷呆滞的神情,轻轻叹气。
魂魄散去大半,便只能一副空壳。
好在比空壳强些,那妖仍然能感觉到躯体上的疼痛。
于是他亲自将那妖送进了罪域,悬挂在铁剑罪域的上端,直到最后一片肉也被铁剑削下,才将剩下的碎骨丢进血池罪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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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事在脑中粗略晃了遭,述和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伏雁柏。
他不免又想到那剜心刀。
若非她被强塞了这差事,又何至于会……
他放缓了呼吸,语气平静:“你既然要说这些,那不如就在今日论出生死。”
“你——!”伏雁柏的眉眼间见着阴怒,既恼他说的那些难听话,一时又懊恼自己方才说得太快,竟气昏了头拿他族亲的话刺他。
这时,忽有妖气从述和的周身散出,如几堵漆黑的墙,须臾间就将三人围拢起来。
而那些漆黑的墙上,悬挂着成千上百把利刃。
他手指微动,便有一把从上飞下,被他握在手中。
裴月乌的妖气已恢复些许,便一下击碎禁制。
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却没昏头,只蹙眉道:“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但二打一我没兴趣。”
述和扯开一点笑,语气却冷:“连廉耻心都没有的下作之人,现下又冠冕堂皇地说些什么?”
裴月乌听得怒火中烧:“你到底在乱骂些什——”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想到述和先前说的那些话,他终于迟迟意识到一件事。
错愕过后,便是震怒,他恼看着述和道:“我若喜欢什么,遇着旁人也喜欢,只会将话敞开了说清楚,也好求个公正,而非拿话贬损。如今打便打了,你把嘴放干净些!”
尾音都没落下,述和就又提剑而上,只道:“再难听的话,待你死了,便也记不清了。”
裴月乌化出血剑,抗下这一剑。
剑气相撞,他登时紧蹙起眉。
这蛮不讲理的烂妖,竟又多使了几分妖力!
他也再不留情面,另一手运转了妖气,便朝述和的心口打去一掌。
两人又缠斗在一块儿,招招往致命处落,摆明了要取对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