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332)
烛油如连线的雨水般滴落,疼痛更甚,银无妄一下站起身, 抬手掐诀。
他身上的痕迹被尽数抹去,衣袍也恢复原样。
他转而看向伏雁柏:“你为何——”
声音戛然而止。
银无妄望着房屋中间的恶鬼, 神情微凝。
他和伏雁柏的来往不多,但也知晓这人傲慢随性的作派, 却从未见过他如眼下这般,阴沉着脸不说话,涌动在他周围的鬼气也起伏不定,仿佛随时会陷入失控。
窗户被尚未停歇的阴风吹出吱呀呀的哑响,堆在窗扉前的碎雪也被吹散,零碎的几片像沙子似的飘进伏雁柏的眼中。
不适感如蛛网般笼罩在眼球上,他缓缓眨了下眼,脑中所想尽是方才那幕。
又有何物开始在他的脑中冲撞、盘旋,头中渐有嗡鸣,缠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也越发浓厚,他不受控地开口:“他——”
他刚挤出一个字儿,池白榆就意识到不对,三两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伏雁柏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僵了瞬,尖亢的嗓音咽了回去,被忌恨吞噬的理智也恢复片刻。
池白榆:“别出声,我爹娘都在隔壁屋里睡觉呢。”
她虽然知晓这是梦,是假的,但梦里的爸妈对她仍然存在“血脉压制”。
而她爸妈就算不干涉她感情方面的事,可也应该不会乐意看见她的房间里同时出现两个男的。
爹娘?
伏雁柏阴沉沉望着她。
她又从何处冒出了一对爹娘?
池白榆压低声音道:“你小声些,我就松手,成吗?”
“无需多言。”一旁的银无妄突然开口,“他已要堕成厉鬼,尽早清除为好。”
说着,他手中渐凝出一把冰刃。
趁他不注意,池白榆抬腿便踢在他的膝弯处。
银无妄没有防备,腿一弯,再踉跄一步,尚未完全凝形的冰刃便尽数散作气流。
他面露错愕,冷睨向池白榆:“你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打算做什么?”池白榆低声道,“这是我家!你要打就出去打,还想毁了我的家不成。”
经她提醒,银无妄才反应过来眼下置身何处。
“抱歉。”他手指微动,那些气流也尽数消散。
池白榆转而看向伏雁柏,见他不说话,也没其他反应,她试探着松开手。
而她的手刚离开那冷冰冰的嘴唇,他便阴恻恻道:“他为何会在这儿,你们方才又在做什么?一个述和就算了,你又——”
“伏大人这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刨根问底的?”池白榆不快道,“打听别人的事之前,不妨请大人先说说缘何不请自来,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梦虽然不像之前那样,会无限放纵人的脾性与欲念,可多少会让人显露本能反应。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活像团刺似的塞进伏雁柏的心肺里,明明已不需要依仗呼吸了,还是令他生出类似于憋闷作疼的感受。
更别提这些时日只消一闭眼,他就会做出无穷无尽的噩梦。不是梦着述和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亲密无间地亲热,就是梦见她站在他面前,疏冷望着他,让他滚远些。
生前他在府中,抑或走去外面,不论谁见着他,都是一副笑笑呵呵的好模样,将他养出一身恣肆放纵的脾气。后来死了,又修了鬼道,有鬼术傍身,哪怕没有钱权养着,也受不着憋屈。
如今可倒好,一身骨头都像是被打散了,七零八落地碎在地上,仅勉强靠着张皮茍延残喘地撑着。
这些天他被心口的刺痛折磨得时而醒,时而昏着,浑浑噩噩间,总忍不住骂自己下贱。
即便已经亲眼见着她与述和那般亲近,即便清楚她抵触甚而厌恶他的存在,可探着她的魂魄被人引走的剎那,还是忍不住找来了。
总想着万一呢?
若是他诚心与她道歉,尽心弥补过错,万一她便谅解了呢?
眼下述和不在,而他找来了,万一她因此觉得,他比述和更值得信任呢?
他当日将剜心刀藏了又藏,概是已经知晓那剑樋会变成什么模样,不愿在那等荒唐又狼狈的境况里,叫别人窥见他的半点心绪。
如今却又稀里糊涂地做着奢望。
矛盾到他自己都觉得轻贱。
可偏偏忍不住。
他又想起适才看见的那刻印,脑仁鼓鼓跳了两番,却没法当着池白榆的面说出什么,唯恐再听到更难听的话。
思绪混乱间,他忽然看向银无妄,阴恻恻的视线灼烧着火般,仿要将那人烧个洞穿。
这打量直接而锐利,银无妄心觉不适,冷声道:“有话便直言,何须拿这种眼神看着本君。”
“本君?”伏雁柏忽冷笑了声,“你收的那些徒弟知道你半夜里做这些事吗?知晓你皮肉上刻了什么字?往常不晓,今日才知尊君也是不知廉耻得很。改日离开虚妄境,可要送信与尊君弟子,让他们拎着几捆蜡烛来恭迎尊君?”
他说话惯常难听,这会儿情绪失控,更是毫不掩饰恶意。
池白榆听懵了,全然没想到他竟能蹦出这么难听的话。
而银无妄听在耳中,堪如被万千剑刃穿心似的,再难忍住满腔怒意。
霎时间,凌冽风雪凭空出现,化成利刃尽数向伏雁柏攻去。
但余光瞥着一旁的池白榆,他忽想起什么,又急急收住。
伏雁柏现下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自也不怕他,当下便送出鬼气,包裹住那停在半空的无数利刃。
两人对峙间,池白榆也回过神了,她蹙眉望向伏雁柏,恼道:“他来这儿是为帮我,你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诬陷人?非要将他气走,害得我被困在这儿出不去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