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80)
“不若想好再说。”伏雁柏突然开口。
他已从方才的僵怔中回神, 也从她的疲惫神情里觉察到异样,清楚她此时八成说不出什么好话。
莫名地, 他对她将要脱口的话心生回避。
不愿听, 更不愿细想。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你在那房间里见着了何人?这珠子藏在湖底,不易找见, 是谁——”
“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池白榆打断他。
伏雁柏笑意微凝。
趁着他再开口前,她快速把话说完:“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几天时间清净一下,不论何处当差都有休沐的说法吧?你别来找我, 也别和我说话。更不用去想我会不会饿死,只要别见我就成。我就算死这儿也不想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伏雁柏眼底的笑逐渐敛去,换之以一抹阴冷。
不过他的唇角仍旧习惯性地勾着一点弧度, 只道:“走这一趟,累也自然。若想休息几天, 便直说。”
“不是。”池白榆却道,“不是因为累。”
她有时工作比这还要辛苦, 危险程度也不相上下,但她从没觉得这般精疲力竭过。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她佯作没看见他的神情越发阴沉,声音反而大了起来:“就是因为讨厌——”
“够了!”伏雁柏听见脑子里陡然响起“嗡——”的一声,嗡鸣声消失时,他已不受控地喝止住她,语气有一瞬的失稳。
“为何不让我说完?”池白榆反问,“不是伏大人问我要什么奖励么,又不让我说,那问我做什么。”
“伏大人”这三个字在眼下听来尤为刺耳,伏雁柏阴着脸,从内心深处烧起一股火。
他不清楚这火气的源头,只觉她的话比刀剑还利,一下接着一下往他肉上扎。不仅扎了,还要来回翻搅一番,从中流淌出又酸又涩的苦水来。
气极之下,他下意识想走,却又更想问清楚缘由。
他张开口,嗓子却像是发了麻一样,吐不出字。
最终他咬牙挤出一句:“是为取这东西的事?”
“……”果然脾性差的人不会有半点自觉。
池白榆懒得跟他解释,正要说些更直白的话赶他走,却在开口前发现了不对劲——
眼前的人眉微蹙,脸煞白,说话也不客气。看起来和平时的骄矜模样没什么区别。
但若细瞧,便会发觉他盯她盯得很紧,仿佛要抓准她的任何一丝神情变化般。眉眼也郁沉,情绪显然处在异样状态。
池白榆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原本以为说出这话后,他会暴怒,又或拿些尖酸刻薄的话回刺。
可眼下看来并非这般。
他似乎很在意此事,还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她思索片刻,突然想通了。
像他这样生前死后都身居高位的人,大概以为周围所有人都得仰视他,要容忍甚至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傲慢。
如今她算是他的属下,方才所说的每个字都无异于对他的否认,甚至是挑衅。
他自然不能接受。
所以被她的话刺得心疼了是吧。
没事。
她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面上不显,正要继续往他心上扎刀子,外面就又来了一人。
是述和。
他手里拎着两幅画卷,看见站在院中的两人,停下。
眼一移,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伏雁柏的脸上。
见那张素来没活人气的脸,如今竟反常地涨出些薄薄的红,他心头划过丝讶异,问:“返生了?”
“闭嘴!”伏雁柏斥他,满腔怒火仿佛找着了发泄口,尽数朝他那边涌去,“丢失的簿册找着了?到此处来闲逛,若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何不滚出去!”
述和神情淡淡地听他斥责完,才不急不缓地开口:“不过是来送东西,又何须这般挖苦。不过……原来真有‘死人气活’的说法,今日得见——既然你们有要紧事,便不作叨扰了,改日再来。”
“等等。”赶在他走前,池白榆叫住他,“我和伏大人的事已经谈完了——你找我有何事?”
不同于方才的咄咄逼人,此时她的语气好转许多。看向他时,眼底也沉着不明显的浅笑。
伏雁柏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忽冷笑出声。
池白榆斜眸看他,眼中的笑收敛得干净,问他:“伏大人笑什么,是想起什么高兴事了吗?”
明明听起来是关切,却比方才所有的话都要来得刺耳。
伏雁柏越发躁恼,面上笑意阴冷。
他道:“尚未解释清楚,就算谈完了?”
“谈完了。”池白榆说,“要是伏大人还没忘,我方才说得很明白。就是出于很纯粹、很真切的讨——”
“够了!”伏雁柏又冷斥出声。他分明没有呼吸,胸膛的起伏却分外明显。
院落陷入一片死寂。
述和也在此时琢磨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先是看了眼伏雁柏。
这人骄横惯了,鲜少——或说从未气成这样。不光生气,似乎还有几分委屈暗藏其中。
至于另一个……
他目光一移,落在池白榆身上。
神情看着平静,但似乎也在生气。
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气。
麻烦。
他对伏雁柏更了解,自是先从他下手。
他道:“雁柏,之前那簿册上的札记我又重写了一份,何时要?”
这法子放在平时有用得很。
伏雁柏脾气差,忘性也大。偶尔在气头上,与他寻些其他话聊一聊,他便忘了前事了。
可这回却失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