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及时医治，是会要命的。

邰归不知此时身在何处，更不知夜焱宫的人是否还在附近，他不敢动，但又不能不动。

人世间的苦痛都压在身上，邰归搂着邰丫儿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邰归的内心反而坚定起来——他得为邰丫儿谋一条活路。

邰归不是没有听过夜焱宫是如何杀人不眨眼，但彼时的邰归还保留着山村淳朴，他天真地以为，不管夜焱宫在处理璞一的事情中有多么丧心病狂，也不能对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下手不是？

于是，他摸索着探寻村子的方向，又往回走去。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出奇的安静。周遭虫鸣鸟叫，让邰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午后睡昏头，撒了一场荒诞又可怕的癔症。

直到他闻到鲜血的腥味，听到草木燃烧的声音。

越往前走，味道越浓，声音也越重。而后，邰归在木头噼啪作响的爆裂声中分辨到了马蹄声。

听声音，马儿很从容，准确的说，是骑马的人很从容。

马蹄声不紧不慢，悠悠闲闲的靠近。

若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

可你听一听周遭的动静，除了魔鬼的呼吸，哪里还有活人呢？

邰归颤颤巍巍地朝着马蹄声的方向跪下，声泪俱下道：“各位老爷，丫儿只是个孩子，刚满周岁，和璞一没有丁点关系，求求各位老爷发发慈悲，给她找个大夫，救救她吧！求求你们了！”

邰归把邰丫儿高高举起，低下头颅，重重磕了下去。

天爷啊！

邰归的牙都要咬碎了：若你还有一点怜悯，就睁眼看看这凄惨的人间吧！

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味猛地钻进口鼻，紧接着，邰归听到了数个重物摔落的声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有一双轻靴朝自己走来。

头顶传来少年的冷漠声音：“璞一来过这里吗？”

“没有！这里没有璞一！”

邰归被逼急了，他抬头起身，抱着邰丫儿站直，朝那少年啐了一口：“要杀就杀！幼儿何其无辜，你们丧尽天良，早晚会遭报应的！”

字字句句，如若重锤落地。

少年是追着夜焱宫的踪迹来寻璞一的，他并不在乎谁的生死，这里既然没有璞一，也就没有停留的必要。

邰归听到了少年渐远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这是逃过了一劫，可他心中依旧悲愤，忍不住继续骂道：“如今朝廷失势，江湖帮派想要以杀固权，威慑人心，那就痛痛快快的杀起来好了，拿璞一做什么幌子！妖道又如何？鼠辈们，璞一若是还在，看你们哪个敢滥杀无辜！”

……

你不知道他为何而停留，淡漠的心怎么突然就盛下了悲欢。

但你知道，那必定是因为最柔软的云，最温和的风，最深爱的人。

第 35 章

山兼明月静，叶带暗露飞。

九道把邰归邰丫儿安置在一家医馆后就离开了，医馆老板正是二娘，二娘当时刚刚失去自己孩子，看到邰丫儿后怜爱无比，照顾的无微不至。

只是天意弄人，留下邰丫儿性命的同时，也为她留了一颗永葆天真的心。

在医馆的那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邰归来做，这对于一个操劳惯了的人来说可真是太要命了。

手足无措的闲了几天后，邰归决定重操旧业——说书。

但他已经太多年没摸过醒木，熟知的话本也都已老套，无人爱听了。

“旧的不行，那就讲新的。”

临睡前，邰归抚摸着邰丫儿的脸，如此说到。

第二日，邰归拾掇好东西，背着木箱，上街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故事讲完的那天傍晚，朝廷就派官兵满街抓捕他了。

……邰归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言语比刀枪更能胁迫人心。

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子实在太好找了，不多时就找到了二娘的医馆，然而等官兵推开门却傻了眼。

哪里有什么瞎眼的老头，眼前分明是其乐融融的祖孙三代。

那天，邰归才知道，看似普普通通的医馆老板，实则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二娘先是给邰归易了容，又拿出一副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假瞳孔，装在眼上竟与真人无异。邰归只需要在官兵检查的时候假装正常人就好了。

邰归显然是一块聪明的老姜，他没有强装明目之人，而是对官兵说自己年岁大了，有眼疾，虽说能看清东西，但也不甚清楚。

凭借机敏的反应和精湛的演技，成功逃过一劫。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不会一直冲动，并且能在冲动的教训中汲取到许多经验。

第二日，邰归恢复本来面貌，背上他的木箱，再次站在了街头。

只是这次，他没有满腔怒火的控诉，反而大肆吹捧起朝廷，声情并茂地演绎感恩戴德。

昨日还要抓捕他的官爷，今日笑眯眯的带着手下围观，惬意的表情好像在观赏一只被淫威驯服的野猫。

殊不知，眼前的，是第五头狼。

而后，他时而直白讲述，时而隐晦暗喻，时而阿谀奉承，但多数时候，他会夸赞夜焱宫，故意将其抬到一个连朝廷都无法比肩的高度，渐渐的，不但在江湖上有了名气，甚至还有了追捧的人。

邰归也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人。

他创建了一个名叫的“得水堂”的帮派，美其名曰：半江半湖半得水。

对于慕名而来的人，邰归是一概不拒，统统收下当徒弟，随后精准洗粉，在收获一堆死忠的同时，顺便还摸清了三教九流中都有哪些是夜焱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