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玲儿，已经死了。她和张家爷爷、教书的林先生还有几个村名，是最开始发病的，阿娘抱了她一宿，后来阿娘也……太可怕了，我不想那样死去，可阿娘说让我好好活着，她说活着就有希望。”

“璞一哥哥，我们还有希望吗？”

女孩的眼神清澈而忐忑，就那样迷迷茫茫地望着璞一。

突然就不敢回答。

你是因何而来这个地方呢？

是初闻火烧之策时的于心不忍，还是为了沽名钓誉的扬名。

而如今呢，你的自命不凡是否能承担起孩子们的希望？

长睫微垂，璞一避开丹花的目光，用一种拿捏得当的从容感，揉了把丹花的头，笑吟吟道：“放心吧，哥哥要是没把握，怎么会主动来这里？”

被悲伤冲散的羞怯又重新聚了起来，丹花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陌生人亲昵地摸了头发，心和眼前的柴火一起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璞一继续道：“那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呢，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丹花答：“他没有名字。他来镇子块一年了，刚开始村里有人见他长得好，就想带回家当自己孩子养，他不跟去，就住在村外的破庙里，村里人经常接济他吃的和衣裳，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爹娘。”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璞一笑道，“他不肯告诉别人罢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璞一一夜无眠，终于在临近清晨，练出了想要的灵丸，虽然灵力损耗过大而目眩神迷，但璞一仍旧强撑着门框幻化出几种果脯。

灵力炼制的丹药比寻常药丸还要苦上几分，别说徐保光和蛋仔儿，就连一心维持淑女的丹花，也被苦得只吐舌头，恨不能抓一把果脯，全塞嘴里。

璞一左手药丸，右手果脯，嘴上逗弄道：“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哥哥就才你吃蜜柑。”

男孩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我没有名字。”

不是不想说，而是我没有。

家族血统未曾与我刻下烙印，父母亲人也未对我许下深情，相伴一生的姓名正如相伴一生的倚靠，都没有。

璞一暗道：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父母，也不知他是如何流浪到此，如今却又遭此瘟疫……

心下一叹，继而又想到初来此地时曾为之心荡的一首诗词，其间纵横天地的豪放气势，大约能赠这沉闷小孩一些狂放不羁的性情，便道：“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你就叫大江吧。”

……

冰山非是融化于暖阳，而是被巨石结结实实砸了个裂缝。

大江正视璞一，无比认真道：“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其实有名字的。”

嚯，他还嫌弃上了！

只是这样久远的记忆，王业美自己都快记不清了，九道更没道理知道。王业美心下一悸，某个可能性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眯起眼睛，说道：“你不会是……”

九道的肢体一瞬紧绷起来，刚刚小心翼翼的试探变成不加掩饰地期盼：“你，想起什么了吗？”

“你不会是诓我的吧？你根本就没有陶书章的消息，你就是想让我——”

让我叫你一声哥哥。

果然啊果然，大佬还是个阴险的大佬。

九道双手拢在广袖里手缓缓松弛下来。

罢了，是我操之过急。

此时，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

至少，在他动心之前，绝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

九道悠哉到道：“走吧，去找陶书章。”

王业美指指身后：“那，这两个呢？”

“管他们作甚。”

第 39 章

陶书章是读书人，且书读的极其不错，只是家境贫寒，如今借宿在怀哲书院。

怀哲书院在一处胡同内，看上去不大，隐于树杪之间，很有清幽风雅的韵致

王业美扣响朱色大门，不时便有一书生开门，王业美表明来意后，书生笑道：“与知府千金好事将近，书章兄今日好生繁忙。”

原来，刚刚已有人来找过陶书章了，与王业美只错了前后脚的功夫。

书生指了指东南方向，好心道：“我看他们拐出胡同，朝那里去了。”

王业美谢过书生，便顺着方向找去。

陶书章所去之地是一出极简陋也极偏僻的柴房。

甫一靠近，就听见柴房内传来满豆的声音：“付姐姐，看来陶公子并不知道如瑟姐姐的下落。”

原来是付莹儿与满豆也找到陶书章了。

王业美正欲上前，九道制止道：“先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付莹儿：“傻满豆，你还真是好哄骗。他说不知道便不知道吗？你不想想，眼看就要飞上枝头，最想如瑟消失的，恐怕就是这个情郎了吧！”

陶书章：“付姑娘，我与如瑟仅是同乡之谊，情郎二字，我倒无妨，只是烦请姑娘口下留情，莫要辱了如瑟姑娘清白。”

付莹儿：“同乡之谊？陶公子拿起同乡的银子来，倒拿得很痛快嘛！”

陶书章：“说来惭愧，我一路求学至此，囊中实在羞涩，若非如瑟念及同乡情谊，周转我些银两，恐怕我……不过付姑娘放心，我早已写下借据，请付姑娘找到如瑟后，转告她‘所借银两，不日定当尽数奉还’。”

付莹儿简直要被陶书章的虚伪气笑了，讥诮道：“怎不听闻陶公子借别的同乡银子，单单只借如瑟的，还是说，在陶公子心里，只拿如瑟妹妹当同乡，他人统统算不得同乡？”

陶书章心中早把付莹儿暗骂一百遍，若非错把满豆认作知府小厮，自己如今断不会见这些有辱斯文之流。面上仍旧一副彬彬有礼的做派，道：“如瑟姑娘心善，书章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与如瑟已有多月未有联系，她去了哪里，在下确实不知，但付姑娘放心，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