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权印(48)
谢玄都突然望她一眼,没等她看过来,又扭过头去,出神地看着窗外,好半晌才合上书,抚了抚封皮,起身走下来,把书放在她案上。
“小、渊、候。是啊,若是他来……”
谢玄都摇了摇头,轻轻哼笑一声,似是怀念,又似是轻嘲。
“我还要回去写文章,先行一步。你走的时候记得把书室的蜡烛灭了,窗关了。”
王衿兮没想到几乎要住在书室的人今日这么不同寻常,难道说,她提起小渊候,让他有危机感了?渊阁又不是只一个姑娘,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不过怎么又要写文章,以前他两个月才发篇文章,现在怎的没几天又发?难不成是背着自己偷偷干大事!
呸!这卑鄙小人!
临津烤兔
边疆,临津城。
“小任将军,小任将军,大家伙都在等你吶!快出来喝酒了。”
“哎呦喂,我才眯多久啊?”
青葱少年已然长成精猛将军,半裸的上身全是健美的肌肉,顺着起身的动作,每一块恰到好处的肌肉如流水般拉伸流动。小麦色的皮肤直发亮,分外夺人眼球。
里衣被抓起来系上,将那美得夸张的肌肉掩盖住。一根红绳被衔在嘴里,尾端俏皮地绕着腹部肌肉打圈,流畅鼓胀的腹肌支撑起他半仰的姿势,显得那截腰身极韧。
青丝晃荡,被手拢起来高束,不一会一个马尾就被一根红绳束好,服帖的垂下一个小尾巴尖。再插上一个清简的发簪便大功告成。
随着最后一件外衣被披上,独属于少年的单薄才偷溜出来,和其他糙汉子比起来还是显得瘦了一圈。
“将军!”
“来了来了,别催了,再催我就不去了!叫他们个个自罚一杯,我再出来。”
任千忧毫不客气道。来边境的这几年,他经历了太多,也逐渐明白了当年风令说得那番话的道理。
其实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也没有什么放下的,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没法一直难过。所幸军队里都是些直来直去的豪爽汉子,倒也叫他活泼了不少。
理腰带的间隙里腾出手来一把掀开军帐。任千忧跑跳着往燃着火那赶。
军靴踩在地上,吧唧作响,原是地上有些湿腻,但他现在忙着去寻烤肉的香味,注意不到这些。
“加盐!”
“不加盐!我早就加过了,听哥的,哥不骗你!”
“屁话!上次听你的,结果那萝卜汤就没味儿!”
“对啊,你们到底懂不懂烤啊,不懂就等小任将军来吧?”
“嘿!我还不信了,小任将军不来,我还就不信吃不上一口热乎肉了!让我来!”
“别拉!别抢我的……”
任千忧笑着说,“好了别争了,快把那兔肉拿下来!再烤就老啦!”
众人见是他来,纷纷笑着招手,有的甚至往一边挤企图挤出来一个空位来,也有眼巴巴地递出来自己串好的兔肉的。
任千忧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来教你们烤,绝对独门手艺!”
说罢踢了踢最近的那个士兵的靴子,示意他让个位置。抓过来一串兔肉,一屁股坐下,细细道来,
“这烤肉啊,最忌讳受热不均,要想外酥里嫩,火候、手法、串法、佐料都有讲究……”
一群糙汉子屏气凝神地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任千忧手上的动作,像影子一样复刻着。
随着兔肉滋啦滋啦地冒着滚油,透着灰黄色的盐被撒到肉上,刺啦一声化进肉里,把兔肉的鲜香油嫩激出来,勾得人直流口水。
“成了。”任千忧后仰一下,把那串烤兔递给原来的人,见他盯着油亮亮的肉直发愣,轻笑出声道,“怎么了?吃呗,不放心我的手艺啊?”
那人才如梦初醒般虔诚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满齿留香,横行霸道的肉汁在嘴里爆炸,酥脆的焦皮嘎嘣作响,恰到好处的盐味教舌头享受地卷起来,企图留下这绝世美味。
待他反应过来,一只兔腿肉已经进了自己的肚子,望着一边几双喷火眼睛,有些肉疼地撕下一个兔腿递给任千忧,“将军,你吃!”
任千忧见他吃得那么香,心里也高兴,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得了吧,专门把我从梦里敲起来,就是为了你们这些饿死鬼的烤兔吧!馋死你们得了,你们自己分,我可懒得数每个人吃多少。”
其他人闻言立马扑向拿着兔肉的人,那场面,说是猛虎扑食、饿死鬼投胎都不为过。
“呸呸呸,你怎么照着烤还能烤得这么难吃啊!”
“你嘴巴有问题吧?我明明烤得这么好吃……哕……”
“啧啧啧,哎,蒋大哥,我尝尝你的……”
火堆另一边响起声音,“谁有酒啊?来点酒吧。”
“我去搬,我去搬!”
“我们来唱首歌,我来带头!”
“去你的吧!你唱简直在侮辱我的耳朵!”
“小任将军唱,小任将军是读过书的。”
任千忧接过一壶酒,刚闷下一口,突然天降重任,只得哈哈一笑,一手拍大腿打节拍,一手将那酒壶别在腰带上,摇头晃脑地想。
突然灵感一闪,便顺势闭上眼睛,歌词被雄浑的音调裹带出来,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于子偕行……(诗经《秦风无衣》)”
黑夜里,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打起来节拍,有的用佩剑敲击坐着的石头,配奏金石之声,低沉的声音混含着高昂的气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