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权印(84)
谢玄都知他在意,于是开口问道,“那拂了大师,你是从何处请来的?不是已销声匿迹好长时间?”
任千忧闻言便松手松开衣袍,又拨弄起马车上的流苏来。
谢刑秋微微拧眉,轻佻道,“不过是做做样子,随便找了一个最近的大师,碰巧罢了。这些僧人不是号称救世渡人吗,我送这么大一份功德,他们还不立地成佛?哈哈哈。”
任千忧闻言来劲了,晃着头,扯着流苏,对着谢刑秋狡黠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善心。杀业你背,功德拱手相让?”
谢刑秋不赞同地哼笑,“谁说我只背杀业?杀百人救一城人,没有比这更大的功德了,再说,不是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那我先举起屠刀也算不得什么。”
任千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着谢玄都抖得说不出来话来。
可惜还没等他笑够就已经抵达府邸。
谢玄都一下马,便捞起任千忧往府里赶,早侯在门口不断张望的医师忙迎上前去。
任千忧拍了拍胸脯,笑着对医师说,“小问题,随便抹点药就是。”
随即顿感腰上皮肉被勒得发痛。
“不,大夫,我觉得我可能有大病,后遗症什么的,麻烦多开开名贵良药!”
谢玄都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似愤怒,又有郁色浅藏其中。
任千忧讪讪一笑,不吱声了。
谢玄都把人抱回房间,好容易安置好,批风便急匆匆地跨门进来急禀:“先生,载道阁出事了。”
任千忧刚刚躺下,闻言就要起身。
谢玄都按住他,浅笑道,“这点事我还是能处理的。你且好生休息。”
随即在一旁叮嘱了那医师几句便跨门出去了。
任千忧掐着时间,算着谢玄都应该走远了,翻身就招呼着要洗澡水,盯着医师的眼睛,义正辞严道,
“大夫,我伤口不深,早就不流血了,我先洗个澡,清洁伤口也好上药不是。”
那医师似乎早有所料,“谢大公子刚刚交代了,任公子不能洗澡,还是先好好上药吧,虽然紧急用过药,但只是暂时压制,内伤也不可轻视!”
“那我想喝酒,喝酒镇痛。”
“谢大公子交代了,不可饮酒,虽酒性温,有麻痹神经之效,却亦有疏通经脉、行气和血之弊,不利于伤口恢复。”
“那我吃点肉总可以吧?”
“谢大公子交代了,伤后忌油辛......”
“......行吧。”
好你个谢玄都,这关头都还能记得逮我。
房间里渐渐弥散开药味,浓郁且沉闷,抹月给医师交代几句后,房间里又冉冉升起淡香,不仅中和了那药的苦味,还有凝气安神之效。
“良药苦口,任公子还请莫要为难老夫,身体要紧!”
那医师像是在看着几岁大的不懂事的娃娃一般,耐心劝道。好似就等他喝完,下一秒好奖励他一颗蜜饯了。
任千忧几口闷下,讨饶道,“我之前说笑的,还请您莫怪。”
医师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每日记得按时服药,此药有安神之效,可能会觉困乏,无需在意,顺着休息便好。只是要多开阔胸怀,少思静养,规律饮食作息,否则肝气郁结,气滞血瘀,胃气失和,对身体不好。”
任千忧一边点头,一边和医师探讨药房。不一会果觉眼皮沉重,不消片刻便半阖着眼见医师随着别人出去,坠入深梦。
文以载道阁,十字歇山顶,层层回旋廊,浩如烟海籍,先生讲义堂,奔走相习生。
一头须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谢玄都面前,掩面将跪。
“老朽愧对公子所托!公子托人送来的书籍,批风才走一天,所藏书籍十之一被污损烧毁。老朽监管不力,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谢玄都连忙制止那老者动作,“事情还未解全貌,还请莫要激动。只是不知所毁是何书籍,可是孤本?可是拓本?可作誊抄?”
那老者连忙回道:“公子福德深厚,所幸极大部分被誊撰,污损之处亦有先生记得。”
谢玄都深叹了一口气笑道,“这算得上是什么福德深厚呢。福兮祸兮,祸兮褔兮。将一应人员带来吧,此事不能善了了。”
不消片刻,批风就召集起所有人侯在大堂。
谢玄都坐在上席,轻抚书案上的古籍,好一会才开口。
“此书是我从麓山黄老处寻得,因前朝列为禁书,当世只此一本;第三层之书是邓老典藏,是我从渊阁大火中一本本抱出来的;第五层抄本,是有志之士数月不眠不休所誊。”
“第六层讲义,是数位问道使跋山涉水拜访各方泰斗,亲口相授,亲笔相传,其中不乏因天灾人祸殒命者。”
批风闻言似是陷入了回忆,无意识地走神咬紧牙关。
老先生、学究也垂头慨叹。小童子虽然不懂那些陈年旧事,此时也知道还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为好。
日光变换,透撒下的阳光缓缓移至中央。
谢玄都这才面带微笑开口,“所以,能告诉我,非要损毁孤本的原因吗?”
“虽然感激你们还是知点分寸,但做错当罚。你说是吧,须管事?”
闻言,下首一男子瞬间面色发白,微微颤抖却还要强装镇定。
“须麦,麓山人士,得黄老赏识,一路护送书籍至玄安。念你之功,又有管理之能,才留下来做主管,近来负责统筹誊抄一事。要说能做到这种区别性损毁,你肯定居头功。”
谢玄都一步一步走下来,拍了拍须麦的肩。
须麦霎时右肩一软,咚的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