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救赎(25)
芳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金秋时节,窗外夕阳斜下,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格,打在女孩身上,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许慧思是典型的好学生,家庭和美,升学之路亦算得上顺风顺水,因此虽然偶尔有些骄娇之气,却不让人讨厌。
就像象牙塔里的公主。芳岩曾经是这样想的。
她之前甚至觉得,许慧思和她其实不是一路人。
毕竟,许慧思活泼爱笑,人缘极好,热衷集体活动,是高一1班的“小太阳”;而李芳岩不太喜欢热闹,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图书馆安安静静地读书。
可是,这一刻,李芳岩看着阳光下专心做事的许慧思,觉得自己有些看错了她。
慧思拖着桌椅,做事不是不辛苦,可是她手脚轻快,嘴里哼着歌,因为心里有明确清晰的目标,所以行动力极其强大。一步一个脚印,她步伐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
“她是太阳。”芳岩笑了一下,“真真正正的太阳。”
16.2
当李芳岩平静地说出“太阳”两个字,她的脸色没有改变,眼睛里却没能控制住地流露出驰念:一种长时间行走在黑夜里的人对于太阳的驰念。
池小映看着李芳岩,有些怔忡。
李芳岩看着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倒是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芳岩问。
池小映还在出神,闻言,下意识地回答道:“哦,我在想,慧思医生果然是非常厉害而有魅力的人,才能让李医生对一个同性产生这样深刻的爱情。”
第17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17.1
李芳岩其实是教养很好,不会轻易失态的人。
只不过饶是芳岩定力再强,听见“爱情”这一句话,也是勃然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她说。
这句话语气平静,可是医生眼里聚集了雷霆万钧一般的风暴。池小映吃了一惊。
“怎么了?”她有点糊涂。
李芳岩抿紧嘴唇,额上青筋隐隐跳动,握在餐具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池小映忽然恍然顿悟。
“哦!”她吃惊地说,“李医生,难道你还没有——”
话停在这里。
一时间没有想起“出柜”这个词,池小映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
可是即使这个词没能说出口,隔着餐桌对坐的两个人,心里也都明白的。
李芳岩缄口不言。缄默是医生的答案。这回池小映真正地吃惊了。
“对不起,”她震惊地道歉,“我不知道,我以为,呃,”
池小映失语,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舞蹈演员回想起来,其实早有端倪。
李芳岩称呼慧思什么?
朋友。我的朋友。我的一个朋友。我的一个医生朋友。
唯一一次说出“我爱你”,麻醉医生处于疲惫后的昏迷。
李芳岩没有质问池小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冷静地向侍应生招了招手:“请给我一杯琴酒。纯饮,不加冰。”
高浓度的烈酒被呈在冰凉的玻璃杯里。侍应生将酒杯端上,麻醉医生将其接过,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侍应生一怔,芳岩放下空的酒杯,平静地对侍应生说:“请为我再来一杯,谢谢。”
这样一杯接一杯地豪饮,直到一整瓶琴酒几乎被饮尽,池小映放在餐桌上的手指终于忍不住略微地蜷了蜷。
她看向麻醉医生,视线里的担忧越来越掩藏不住。
而李芳岩闭闭眼睛,感受到胃里滚烫的温度渐渐流向四肢百骸,僵冷的手指重新恢复一些温度。她终于看向池小映。
“这件事,以前没有人知道。”医生说,“以后,也没有人知道。好吗?”
17.2
芳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
悦微对芳岩的早出晚归习以为常,只是习惯性地问道:“要不要吃宵夜?我点了卤味。”
芳岩说“不用了”。
悦微稀奇地回过头看了室友一眼,芳岩笑了一下:“刚刚和朋友吃晚饭回来。”
“咦,”悦微眯起眼睛,“这一身的酒气……刚和周世豪分手就有新情况啊。”
芳岩无奈:“女性朋友。”
悦微笑起来:“好啦,不闹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
“晚安。”
卧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地阖上,芳岩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她在黑暗的卧室里沉默地站了一会,最终长长地,怅惘地叹了口气。
17.3
李芳岩和池小映在西餐厅里并没有不欢而散。
当李芳岩说:“这件事以前没有人知道,以后,也没有人知道,好吗?”
池小映拼命点头,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点头如捣蒜”。
舞蹈演员如临大敌而又如释重负的样子逗笑了麻醉医生。
“没事。”芳岩说,“不是什么大事。”
酒精开始作用,心跳不知道是加快还是放缓,医生将身子向后仰靠着,忽然生发出倾诉的欲望。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她说,话声里有一种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松,“我确实,是喜欢慧思。”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她是指引我前进的光。我看见她,就像看见太阳。”
这是麻醉医生这个晚上第三次提到“太阳”。
一个曾经见过太阳的人,现在行走在黑暗里。
池小映沉默着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而李芳岩静静地注视着餐厅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似乎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