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救赎(8)
李芳岩手下不停,凝重地给予病人药物,池小映的血压终于被拉了回来,胫后动脉的血也止住。
然而,不等芳岩稍松一口气,她紧张地看向监视仪上,池小映的血氧饱和度:
果然,接受了太多的晶体胶体补液,池小映的血液内,红细胞降低,携氧能力下降,血氧岌岌可危。
“得去拿血,”芳岩果断地说,“快,我们备血不够,病人需要大量输血。”
一个护士飞奔着去了,与此同时,麻醉医生飞速地为池小映提供药物支持,维系着病人的生命。
好在,市三院的血液供应尚算充足,更多的O型红细胞与血浆被迅速地调来。
越来越多的空的血袋堆在手术室的地面上,经过大量的输血,池小映的生命体征终于逐渐地趋于稳定。
但是芳岩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她全神贯注地继续监视着池小映的数据,直至一个半小时以后,病人坏死的小腿组织全部分离完毕,膝盖下方的皮瓣覆盖上来,创面缝合,截肢手术终于完成。
当然,芳岩在向池小映讲起这些的时候,没有提及手术中这些的危急。
她只是平实地为没有医学背景的池小映解释:“手术中,因为各种原因引发的出血,经常会导致血压的降低。”
她想了想,做了一个形容:“怎么说呢,你的各个器官都要用血,而你的心脏就像一个小泵,这个小泵的压力低了,器官用不到血,就衰竭了。我做的事,就是维持了这个压力,并且给你补充了失去的血液。”
尽管李芳岩尽量轻描淡写地形容了这个过程,池小映还是被吓得不轻。
“这简直……是死里逃生了。”她有点后怕地说,“肯定给你吓坏了吧。”
“还好,”芳岩说,“一开始实习的时候,确实每一台手术都惊心动魄,我的心脏比病人跳得还快。”
这样说着,麻醉医生笑起来:“后来经验更多一些,就好一点,遇事可以更加冷静镇定了。”
池小映看看她。
眼前的麻醉医生,是无数麻醉医生中的一个。
他们奋斗在临床救人的一线,鞠躬尽瘁,他们的付出与价值却没有得到他们应得认知和尊重。
这样想着,池小映忽然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住了麻醉医生的手指。
李芳岩吃惊地抬头看她,池小映轻声地说:“谢谢你。”
5.2
当然,池小映心里对李芳岩的意动都是后话了。眼下的池小映还在ICU里昏睡着。
李芳岩前前后后地确定池小映生命体征一切稳定,ICU的监护仪也都连接好,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芳岩说。
ICU的护士点点头,而麻醉医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八点过,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没有给周世豪打电话。
事实上,因为过度的紧张与疲劳,李芳岩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机械地将已经凉掉的盒饭扒拉进嘴里。
慢慢仰靠在椅背上的时候,芳岩想,她得稍微休息一下。就一小下。
闭上眼睛,再醒来,是截肢手术的二助敲了敲她的门框:“李医生。”
芳岩猛地直起身子,从沉睡中惊醒:“怎么了,病人出了什么情况。”
麻醉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揉了揉眼睛。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正。
“没有,没有,”二助说,“病人情况稳定,刘主任说手术成功,命应该是暂时保住了。就是现在病人醒了,喊疼,可能需要更多术后镇痛。”
5.3
李芳岩在去往ICU的路上,发生了一点突发情况。
五号病房的护士在走廊里匆匆地将芳岩拦下:“李医生。”
芳岩脚步一顿,护士苦笑一声:“213号床的病人刚刚喝了一盒酸奶,可能明早的手术得推后。”
“酸奶?”李芳岩一愣,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提高了一点声音,“不是说了明天一早手术,现在禁食禁水吗?”
护士没答话,只苦笑着摇了摇头。芳岩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手机这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接起电话,就有点没好气:“喂。”
周世豪在那边沉默一下,才说:“芳岩,是我。”
芳岩一怔,脚步停下。
深吸一口气,医生脸上勉力挤出一个笑,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愉快一些:“哦,世豪……”
周世豪打断她:“芳岩。”
“啊。”
“明天你有空吗。”
芳岩一怔,周世豪说:“明天不行,后天也行。总之这一周,我们抽空见个面吧,芳岩。”
芳岩没有说“好”。
心里隐隐有预感,这将是一次不同寻常的见面。
这样想着,芳岩指尖收紧,攥紧手机,无力地作出最后的努力:“今天晚上真的对不起,世豪,我——”
“不用,”周世豪再次打断她,声音平静,“有什么都见面说吧。到时候我去医院找你。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芳岩张张嘴,还想要说什么。
可是耳边忙音响起,周世豪已经将电话掐断了。
5.4
李芳岩去见池小映之前,自己扶着ICU病房门口的墙壁站了一下。
医院里的人来去匆匆,有人痛苦,有人麻木,有人惶惑,有人悲伤,麻醉医生这样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站着,和这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病人尚有家属与医护人员安慰,而麻醉医生只能自己一个人枯站半晌,然后伸手揉一把脸,重新地直起身来。
扯一扯嘴角,李芳岩在脸上撑起一个属于医生的笑来,然后再戴上防护用具,走进了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