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樱桃(25)

周慕宇习惯了被人品头论足，对于他而言，拳击是热爱，是工作，但对于台下的所有人而言，他是商品，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他放下跳绳，拉着围绳翻身跳上擂台，姿态轻盈，动作干净利落，王教练嘴角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弹跳力倒是不错，怎么不去练跳高。”

王教练看向胖哥。

胖哥摸摸鼻子，“青城是拳击小镇。”

对于这个拳击小镇，王教练不置可否，“身高一米九九，跟腱修长，腿部肌肉发达，弹跳力惊人，不去练跳高可惜了。”

王教练双手环胸，看向台上的两个孩子。

裁判已经就位，一声哨下，周慕宇率先出拳，干脆凶狠的刺拳配合着态度嚣张的步伐，直接将对手逼入角落，筋肉紧张的手臂划开空气，径直冲向对手的太阳穴。

王教练摇了摇头，“太急了。”

临时被拉上来的那个拳手和周慕宇差不多高，并不会被周慕宇的先发制人牵扯，一个下蹲闪避后，利用一记大摆拳脱身。

周慕宇微愣，很快闪开，然而就是这不足一秒钟的晃神，对方已经看出他的破绽，拳拳凌厉地向他砸来。

周慕宇的强项是闪躲，兼具优异的抗击打能力，且他的臂展远超过同身高段的其他人，可以轻易地使用这些优势反将对方一军。

第一回来下来，双方都没有受伤。

对方坐在台边喝水，胖哥急急跑了过去，给他擦汗，“周慕宇，这里不是州市，他的身体条件不差于你，不要指望几回合击倒他，慢慢来。你的下盘稳，可以适当卖点破绽给他，再趁机去打他的要害。”

周慕宇毫无反应，胖哥不由得心焦，“周慕宇！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周慕宇神情恍惚，侧着脸，气息急促，“你说……什么？”

他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全是风的呼啸，讽刺的，讥嘲的。

“我说……”

胖哥话没说完，第二回合开始了，他跺着脚走远了点，随着周慕宇的头部遭到第一次击打，他拍了拍脑门，“怎么回事……”

这不是周慕宇的水平！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皆是如此，周慕宇几乎在单方面挨打，他像只狗一样晃着满头汗水，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但是没用，他的视线还是那么模糊。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刀子一般扎在他的心上，撕裂他的理智。

对方的拳头如他第一次对战的拳手那样，狠毒无情地击中他，周慕宇摇晃着身体，勉强站定。

他下意识去看某个方向，只看到了神色嘲讽的王教练。

第八回合，他被击倒了。

周慕宇躺在地上，意识逐渐脱离他的身体，缓缓飘向天花板。

王教练冷声道：“行了，到此……”

话音未落，周慕宇在台上发出一声低哑的咆哮，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裁判的倒计时才数到5，按照赛制，他不能喊停。

他冷眼看着周慕宇继续被碾压，在记录表下记下评分。

空气仿佛被掠夺了，周慕宇艰难地呼吸着，每一口氧气都像是带着尖刺的植物根茎，捅进他的嗓子里，刮着他的血肉，困兽一般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十二回合结束，对方也受了伤，那是周慕宇最后几回合打出来的，那小伙子直奔医务室。

周慕宇吃力地扯开围绳，从中钻出，右眼眼眶处渗出鲜红的血液，他扶着胖哥站稳，抿唇看着胖哥。

“你先去治伤。”胖哥脸色没什么变化，但眉心皱得很紧。

周慕宇也去医务室了。

胖哥早已没了来时的底气，满怀期待地对上王教练不冷不热的眼神。

王教练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还可以。”

胖哥眼睛一亮，“那就是说……”

“不。”

胖哥表情一僵。

“对于小地方来的拳手来讲，他先天条件很好，即使输了八个回合仍能站在上面，体力也不错。技术的话，再练练也不是不行。”王教练合上文件夹，沉下了脸，“他要是不到七十公斤，我能要他，可惜了，九十公斤，重量级不会有他的位置。所以，很抱歉，请你们另谋高就。”

这一番话称得上面面俱到，说到底王教练并非对周慕宇毫无兴趣，只是国内重量级整体低迷，不愿意在这样的拳手上浪费时间和成本而已。

胖哥沉默了一下，“他可以减重，我会让他减到七十六……不！七十三公斤，七十三，中量级，可以吗？”

王教练摇头，“我也有弟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曾是职业拳击运动员，你很清楚，中量级以上的段位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希望渺茫。

胖哥嘴唇颤了下，仍是不肯放弃，“那七十呢，我让他减到七十呢？”

“那么他的力量也会随之下降，况且以他的身高，不可能。”

胖哥还想再争取，但王教练转身离开了。

胖哥张大嘴，苦涩和酸楚全部涌上，这就被拒绝了吗？他最得意的孩子，在这里，居然这么不被看好？

胖哥抹了抹眼角的泪，抬头看到了周慕宇靠在玻璃门边，垂着眼帘发呆。

他的身材是难得一见的好，仅仅是站在那里也令人难以忽视，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可他现在却如流浪的野狗般可怜，那么长的睫毛颤着，一向炯炯有神的双眼暗淡无光。

他都听到了吗？

胖哥迎上去，“没事，我们还有好几个备选。拳火本身也是来试试水的，别在意。”

周慕宇迟钝地点点头。

他受的伤不太重，双方都留了余地，但也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应对下一场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