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殿上(116)+番外
“……自裁。”
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这样出口,若是不知其中含义,单单听那语气,还以为他说的是“磕的”、“碰的”、“不小心刮到的”。
可是那是用花瓶碎片抵在脖子上,割断了血肉的联结,也险些割断了生还的希望。
赵旌眠的脾气终究还是要比唐枕书急一些,不等唐枕书反应过来就已经迈到梅砚面前,抬手欲打。
梅砚闭了眼睛,纤长的睫毛下意识一颤,却没有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是他不把性命当回事,长辈面前认打认罚。
“啪”的一声,清脆的掌声在耳畔炸开,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
梅砚诧异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赵旌眠和唐枕书同样诧异的目光,而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挨了一巴掌的,是个极其熟稔的身影。
——宋澜。
“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赵旌眠反应最快,抬手就将唐枕书挡在了自己身后,剑眉蹙起,喝问宋澜。
宋澜耳畔还回绕着阵阵轰鸣,过了一会儿才听清楚赵旌眠的话,最先做出的反应竟是冲着赵旌眠躬了躬身:“您别生气,晚辈不是有意冒犯。”
作者有话说:
梅砚:合着我能进屋是沾了东明的光呗。(微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系张载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出自《孝经·开宗明义》,特此标明。
第63章 他会委屈,我等他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宋澜的身上沾满了水气,袍子一角都是湿的。
梅砚一时有些懵,也顾不上与两位外祖解释什么, 而是先问宋澜:“你怎么来了,东明领你来的?”
“自己找来的。”宋澜冲着梅砚笑了笑,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他却像是不觉得疼一样, 听见梅砚问东明还添了一句,“东明在煮汤圆, 闻着很香。”
梅砚抿唇,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实在是有些心疼, 不等他再开口,宋澜就像汇报行程一样在耳边絮絮叨叨起来:“少傅放心,钱塘知县已经把情况都禀明了,沈蔚和宋南曛留在县衙详查, 要过两日才能查出结果来。”
梅砚一噎, 只能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全天下最日理万机的人,可又好像什么疑难杂症在他眼中都不是难题, 就像他天生该坐这个位子一般。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良久的沉寂过后,是唐枕书先开了口, 他从宋澜一进门就一直在盯着他看, 似乎要从那双上扬的眼睛里, 窥见来自盛京城的惶惶人世。
“你……”唐枕书含水的声音响起, “你叫他少傅?”
梅砚在朝中任太子少傅并光禄大夫, 这一点他们是知情的,那谁能喊他“少傅”二字?
宋澜恭敬点头,“是,朕称景怀先生为少傅。”
行了,那就不用问了。
赵旌眠反应过来宋澜到底是谁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你是吉庆帝的……”
掰着指头一算,“孙子?”
不置可否:“是,吉庆帝是朕的皇爷爷。”
若要放在寻常人身上,百姓见帝王,要俯首称万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放在唐枕书和赵旌眠面前嘛,帝王不哭着叫爷爷已经是好的了。
宋澜一句话过后再也没有听到回音,他抬眸看了看,却见两位外祖正静静打量自己和少傅。
四双眼睛各有神韵,有的桀骜张扬,有的清冷含霜,有的温润疏淡,有的坦荡明朗。
在这份久到有些离谱的寂静中,宋澜脸颊上的掌痕似乎越来越清楚,惊诧过后便是冷静,是个人冷静下来都会想一想,堂堂大盛的帝王,会给自己的臣子挡巴掌?
而梅砚眼中含着的心疼、宋澜看自己少傅时满是情|欲的目光、两人站在一起匹配同衬的身影,似乎正在将一些不能严明的关系一点一点揭露出来。
就像是当初宋澜在得知梅砚有两位外祖的时候能够瞬间明白一样,唐枕书和赵旌眠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要自裁?
为什么一走就是九年?
为什么堂堂皇帝会给你挡巴掌?
——因为眼前的两人陷在了情|欲的沼泽地里,同他们当年一样拔足难出。
唐枕书坐着,脸色却极其难看,他的外孙和皇族的孩子你侬我侬海誓山盟,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两样?他的右手腕又开始发颤,甚至有些想把那没打成的一巴掌补回去。
“枕书。”
察觉出不妥,赵旌眠今天第三次握住了唐枕书的手。
唐枕书重重吐了口气,对着梅砚说:“景怀,你出去。”
梅砚一直默默站着,听见自己翁翁这句饱含怒气的话,再度愣了愣,翁翁素来琼林玉树,从没有无端的怒火,而此时的脸色却比方才听见自己自裁时还要阴沉。
“翁翁?”
梅砚不想出去,他不知道翁翁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是得知了宋澜的身份,还是……还是看出来他们两个并非是寻常的君臣,而是难舍难分的伴侣?
梅砚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外祖,意识到他们必然是看出来了。
赵旌眠握着唐枕书的手腕,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人的怒气,又见梅砚不愿意走,不由分说,抬头朝着窗外喊:“小东明!”
东明就在厨房里,一听见就来了,只是屋里的景象还是让他傻了眼。
“陛下来啦?”
不等宋澜点头,赵旌眠就指着梅砚对东明说:“小东明,汤圆煮好了么?带你家主君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