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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殿上(47)+番外

作者: 枕庸 阅读记录

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苦笑了一声,撑着早已经酸麻不堪的膝盖站起来,梅时庸的字再度映入眼帘。

清风拂袖去,朝臣殿上死。

祖父为国为民一辈子,到头来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在狱中写下这副字,那个时候的祖父,是真的对这座朝堂失望了吧?

梅砚忽然叹了口气,他与祖父终究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愿死在朝臣殿上,只为护住朝臣殿之最上的那个人。

——

令梅砚感到意外的是,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梅毓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怔怔地出着神。

天才亮,梅毓却好像是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梅砚走上前去,看着梅毓肩头上落着的两片枯叶若有所思,兄长该不会在院子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吧?

“兄长?”

梅毓闻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梅砚略有相似的面容,只是这张脸要更稳重些,他一双眼眸里装着秋水天光,神色平和不变。梅砚心头又是一动,他的兄长,也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

“你想明白了?”

梅砚微微点头:“是。”

“坐吧。”梅毓没让他再跪,梅砚就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

“兄长昨夜是不曾回屋休息么?东明真是太不像话了。”

梅毓笑了笑,淡淡地:“和东明有什么相干,是我的心里也乱,你要想一夜,我也要想一夜。”

梅砚挑眉看他。

“先不说我,聊聊你和陛下的事吧。”

梅砚初时没说话,却也没犹豫太久,便开口:“我不肯回钱塘,确是因为放不下他。兄长,他这些年一直很艰难,又因为我仓促间登上皇位,朝堂之上无人服他,我不想这般一走了之。”

梅毓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如此看来,陛下说的是真的了。”

“什么?”

“说你对他温柔好极,说你二人心意相投,说你喜欢……”

“咳!”

梅砚一声把他的没说完的话打断。

梅毓自始至终没说过宋澜不要脸地喊“兄长”的事,但凭借着梅砚对宋澜的了解,已经能够猜出来八|九分。

“他素来是个死不要脸,逼问不休的人。”

梅毓却摇摇头:“他虽年轻,却是个好皇帝的苗子,景怀,这是你教得好。”

梅砚再度打量兄长,这次却有些狐疑。

“他是不是给兄长吃了什么迷魂药?”

梅毓又笑,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宋澜的满意:“说什么笑话,那孩子如此纯善。”

梅砚:“……”

他学富五车,学贯古今,学识渊博,统揽古今中外所有的词语,都觉得“纯善”这两个字和宋澜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偏执、杀伐、伪善、狡猾似乎更合适些吧?

“景怀,你可是想要留在盛京,继续帮他助他,扶持他坐稳皇位,坐拥天下?”

梅砚正了正神色,再度点点头:“我是他的少傅,他又因我牵累步入穷巷,这本就应该。”

“若真如此,我不反对,可你与他终究不比阿公和翁翁,日后又该如何?”

梅毓口中的阿公和翁翁,便是他们在钱塘的两位外祖。

不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而是外祖父和外祖父,也是若干年前,将盛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一对人物。

梅砚仰起头,看着远处旭日东升,晨辉洒满庭院,天彻底亮了。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默了一会儿,梅毓没再说话,梅砚便知他想问的都问完了。

“兄长这次肯参加科考,是因为祖父的冤情得到平反了吗?”

“嗯”,梅毓从石凳上站起身,也去看那一方晨明:“我思来想去,祖父当初被先帝所弃,写下那绝笔时虽心灰意冷,却并未悔过。祖父和父亲的心里装着天下社稷,如今冤案以平,我也不想在钱塘沉寂一生。”

梅毓纯孝,守着梅时庸的绝笔十五年,一身才华埋没在了钱塘江里,如今梅时庸的冤情被宋澜平了,九泉之下的梅时庸也不想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真的隐姓埋名一辈子。

他让梅砚跪了一宿,并非真的是怪梅砚违背祖父遗愿,只是想要问问梅砚对宋澜的想法罢了。

梅砚笑了笑:“阿公和翁翁要气死了。”

“确实,不瞒你,我走之前挨了顿打。”

“阿公打的?”

梅毓称是,笑着说:“他气坏了,骂骂咧咧好几天,连你也骂着,我可是挨了两份打。”

梅砚也笑:“他真打坏了你,翁翁饶不了他。”

兄弟二人多年未见,如今终于因为这两句笑语再度熟络起来,他们就着早茶又聊了许多事,一直到梅砚提起官职一事。

“兄长如今是新科状元,陛下有没有说许你什么官职?”

梅毓沉吟一下:“尚书令。”

梅砚:“……”

尚书令,正二品,统领六部,总揽九寺,位比宰甫,仅在左相之下。

梅毓自然是有当尚书令的能力,可问题是……他才入仕第一年。梅砚想起自己考上状元的那一年受任的是吏部尚书左司郎中,过了一年升任国子监祭酒,又在国子监辛辛苦苦熬了一年,终于升任太子少傅这个二品大员。

他抚额,觉得自己在盛京城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完全是在给自己的兄长铺路。

“我劝过的,可是陛下不听。”梅毓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本正经道,“他说我既是你的兄长,又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没理由官职低于你,所以他作主,不管朝堂上那些人说什么,也要让我稳坐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