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15)+番外
很多时候,盛笳真的痛恨暗恋的感觉。
她关上灯,任由自己沉溺在不可控制的情绪里。
*
盛笳变得更加沉默。董韵每周打来电话问她最近如何,她都不咸不淡地回答“还好”。
正常的答案却引来她的不满。
“‘还好’是什么回答?你一个才二十五岁的青年,成天都没什么活力像什么样子啊?”
盛笳觉得很累。
规培的日子很不容易,称得上是科室里最底层的劳动力,昨天护士长训斥他们做事太墨迹,勒令必须每天早上把医嘱开完,不要拖到晚上,否则会影响她们的正常下班。因此规培生们只能清早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提前上班。
她觉得自己没法儿有活力。
手机上的健康App显示她的睡眠质量已经达到了警戒线。
盛笳很想在面对家人的时候能做出最放松最舒服的姿态。
但董韵没能施舍给她这个机会。
每当她露出略微不耐烦不满意的神色的时候,盛笳会感到恐慌和毫无安全感,恐慌母亲在这一刻会格外思念早已死去的盛语。
她亲爱的姐姐。
盛笳抿了一下唇,低头小声道:“最近没睡好。”
董韵沉默数秒,她知道医学生的辛苦,但还是说:“你要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负面情绪太多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累,没有别的用处。别人都能克服,怎么你就不行?我和你爸每天工作也很辛苦,不希望每次和你通话都看到你这幅模样。”
盛笳点头,双眼微微无神,她盯着眼前的玻璃窗,医院楼下花坛中的鲜花盛放到几乎刺眼。她说:“知道了,妈妈。”
董韵在挂掉电话前又看了一眼镜头,“今天下班早点睡,别熬夜。”
“好。”
*
下班后,一周没见的褚历彦将她约在门口。
“给你的,艺术中心有个画展,就在今晚,是个留学生的毕业作品展,听说她最喜欢的画家是Jan van der Kooi,或许你会感兴趣。”
盛笳有些心动,但犹豫不决,“那你呢?”
“晚上开组会。”他苦笑,“你要是不去,那这张门票就成废纸了,毕竟,在这个行业,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欣赏一次画展。”
他这番话说得令人舒服。
盛笳笑了,她接过来,“谢谢你,那我下次请你吃饭。”
“好。我会记得的。”
画展晚上十点才结束。
盛笳先回宿舍换了一条裙子,重新勾勒了眉毛,然后奢侈了一回,打车去了燕城最时尚的年轻人们聚集的涯府大道。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参加画展,进去了才发觉这场活动竟然是出乎意料得隆重和高级。
身边同龄的男女明显打扮精致得多,小巧的背包上印着知名的logo。
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盛笳立刻紧张起来。
她忽地想起很多年前放学回家时,抬头便看见盛语走在前面七八米远的地方,姐姐挽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扭头和身边的男同学交谈甚欢。
盛笳清楚地记得,在那群人中,也会有裴铎的身影。
第9章 裙子
这是同一种感觉。
在盛语死后,盛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
大抵是自卑。
那时候她刚刚上高一。留着底端比耳垂长一厘米的学生头。从不改造校服,规矩平凡得淹没在人群中,一眼望不到。
而盛语,则是把原本的短发一点点留长,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鬓边落下几根碎发,别在耳后,显得十分随性。
姐姐身边同行的女孩儿是今年化学竞赛的第一名;三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文科第一名,另一个偏科严重但却是物理奇才,已经被燕大天文系预订,还有一个是裴铎。
高三年级的理科总分第一。
多奇怪,盛笳对于高三的学生们就是这般了解。
虽然青春期的学生们将叛逆视作有趣,但成绩好才是真的永远有底气。
董韵常常耳提面命,说让盛笳多学着姐姐,交一些学习好的朋友,别成天傻乎乎地就知道和那几个成绩中不溜的姑娘玩。
盛笳隔得远,看着那五个男女。
盛语侧着身与男生们说话,目光却时不时停留在站在最旁边的裴铎身上。
他们走得很慢。所以很快,盛笳就会和他们相遇。
但她不想遇到她姐。
事实上,盛笳在朔城一中尽量避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盛语的亲妹妹。
她在一年前放学回家时,遇到坐在男同学后车座上的盛语跟自己打招呼,待自行车飞驰而过,前面男生清晰的笑声传进盛笳的耳中——
“你妹看着好呆啊!真的是你亲妹啊?同一个爸妈生的?”
盛语当时捂嘴笑嘻嘻的,嗔怒般地打了那男生一下,“烦人,不许这么说我妹!”
那天回家后,盛语像个知心人一样拉着盛笳站在镜子前,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整理好,然后说:“你看,这样把头发别在耳后是不是更好看?我们班同学说你这样显得太呆了,难看。”
——难看。
这是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儿都避之如履的词汇,盛语却漫不经心地砸在她身上。
盛笳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甩甩头,故意把头发弄乱,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关他什么事,我又不给他看。”
盛语一愣,追着她向外走,“你生气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更好看一点。”
盛笳抱起书包,身边站着扭头看着自己的董韵,依旧僵硬地一张脸,“我要去写作业。”